青黛回首处,初夏烈阳露出火热的端倪,青槐硕大的枝叶却蓦地洒下一斑阴翳。
只见谢判着一月白色罗纱,持重而来,腰间巴掌大的帝释青色药囊微微摇晃。
身边一眼生的小厮,为谢判捧着书册。
而谢判手边还卷着一皱巴巴的册子,神色微倦,眼下微青。
似是走路已然耽误了他阅方。
正合市井传闻的「卷不离手,方不离口」。
“民女楚青黛见过谢判大人,大人安。”说话间,青黛做出跪的姿势。
谢判立刻慈眉善笑,抬臂拦道,“不必多礼!既不是朝堂之上,何用跪?青娘子,便将我作街坊的叔伯方显亲厚,且某还须仰赖娘子多多苦心经营。”
谢判浓眉几多和缓,眸光几多喜色,声音几多和善,论这气度、谈吐、遣词用句,无不彰显两个字:仁善。
若青黛不是从谢家那虎狼窝里逃出来,还真要信了这位是圣手仁医呢。
虚与委蛇这事,还须现学吗,青黛信手拈来,恭谨肃然再礼,澄眸微氲,
“久闻大人案牍劳形,三更灯前,犹批药石;五更晓色下,已校医方。方见您手不释医卷,料想您平素定鼎力勤勉,笔耕不辍,这般苦心孤诣,实乃医中之圣、杏林之幸、生民之福,民女钦敬!”
云娘子同苏娘子一同见礼,“见过谢大人。”
“谢某见过云娘子。苏掌柜也来捧场了?哈哈哈……青娘子交友广博尚雅,令人佩服。上次,某便好奇,青娘子何以能认得云娘,此乃是官家跟前的红人啊,我等尚难得见……”
那神色似流露出一分嫉妒和九分不解。
云娘子眉目微展,淡笑道,“大人抬举了,这位青娘子,是我少年时恩友薛三娘的义妹,自然便也算作我的妹子,况且奴钦佩黛儿的胆识,似我当年风范。”
青黛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云娘子多番照拂她。
便说,这世上哪有没来由的欣赏?!
也未曾料到,薛三娘与云娘子因缘这般深厚。
本以为,云娘子是因头冠与薛三娘相识,乃是赏识她的手艺。
未曾想二人初遇于青梅时。
那日的觥筹交错,乃是默契深种于心。
后因境遇不同,身份迥然有别。
素笺相寄,尺牍往还,如对清樽。
未相忘于江湖,反相扶于市井。
各自奔波,克己守礼。
不必附丽周旋,自存寸心款语。
不涉攀援,未染芥蒂。
此等清交,世间罕得。
薛三娘从未对青黛言及昔日恩惠。
转敬云娘子,奉作座上宾……
或许,这便是二人多年往还的秘诀吧?
“我少时骞塞,流落于浣花楼,是三娘倾尽所有助我赎身……后才在游湖时,有幸遇见当今官家。那时他月衫袅袅,刚从昔日的炎王蜕变为继任大统的帝君……也算是一生之奇遇了……瞧我扯远了,还请谢大人对舍妹多多照拂呢。”
谢判眸光立时亮了几分,缓缓移步至阴凉的廊底,独剩青黛于烈光中。
“那是自然,某此番前来,就是带一好消息来的,云娘子……”谢判声音雀跃了几分,端出盛情的态势来,然云娘子却招呼着苏娘子,先行告退。
连作别亦匆匆,似不愿与谢判多说几句话。
青黛瞧出谢判眸光的失落,想着,或许是云娘为了避嫌,亦或是她自有圣上做靠山,并不将谢判等人放在眼里……总之谢判想攀些交情的诡计胎死腹中了。
青黛心中大快,不免嘴上做点好话的功德,
“谢判大人日理万机,便是片刻光阴也系着天下药石安危,就连云娘子也未敢多扰。
青黛受宠若惊,不知大人有什么吩咐,奴能为大人尽心尽力,是三生有幸呢。”
谢判耷拉的眉峰立刻挺拔起来,眸色若晴荷迎夏,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哈哈,青娘子谬赞了。某听闻你在寻善方,这不巧了?某特取了我朱批过的药方,送于你。”谢判示意,小厮立刻将捧着的书册递予青黛。
青黛双手伸出,亲自接下了书册,方恭谨回礼,“谢大人仁心赠方!此乃镌刻大人赤诚与心血的巨著,乃是能敬献庙堂,匡扶社稷的笔触,青黛人微言轻,身份微薄如草芥,真是惶恐至极啊。”
谢判面色浮出几缕诧异,似终于理解了青黛表达的意思。
又抿唇颔首,生出了「终于找到知音」之错觉,“天佑之大,独青娘子慧眼如珠!”
瞧他,听几句赞美便感动的感激涕零的样子,青黛心中升起几缕不爽快。
凭什么害死了八姐还有那么多人的罪魁祸首,还能逍遥法外,且不仅活的恣意妄为,还要接受受害者被迫送上的赞美,真是本末倒置,反了天了。
不如逗逗他。
青黛将册子交于小厮时,嘴角潜出一缕疑惑,水眸更透亮而清澈,像几岁的孩子般真诚问道,“可是,大人,奴家刚才说的,不是良善之善……方,而是,膳食,药膳之膳……方哦。”
谢判嘴角的笑意凝住,眸子骤沉,眼尾也僵住了。
有一霎时,他差点脱口而出,“果然是村野蠢物,浊滞粗鄙不堪!”
乡野之人,往往以些个土方子、土办法延误病情,还自认为那是天道之法。
视官家钦定的药方可随意更改,此般轻慢药理药性,俗不可耐,理不可通,就算是害病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怎么自己的合伙人,这般蠢劣,他怕是忍不到「春蚕丝尽」,便会取而代之。
谢判转念一想,青娘子既然能开三十家铺子,且做出这许多新奇趣味之事,不至于全盘皆错,粗陋蠢笨至此,或许还有一分明理可取……便耐着心里的火燥和鄙夷,以行善之心劝道,
“膳……药膳?可是有人在青娘子面前嚼舌根了?是哪个腌臜泼材?是整日嚷着「药食同源」的夏尚食?还是……奉行药膳养生治病的刘嬷嬷?这起子小人,青娘子莫要结交。”
“大人何出此言?青黛不过是听了些市井传说。”
“哦,娘子所营的乃是糕饼生意,便是蜜饯果子饼子这类开胃小食点心……同药膳有何相干?为何要寻药膳之方?”
青黛瞧着谢判的心情起伏跌宕的甚是有趣,便收敛了玩闹心,攒眉叹道,
“哎,大人不知!还不是定心糕闹得?奴自听了市井传的绝膳娘子,便心向往之,贪恋她那定心糕的方子,这才扰了邻里们,假借收集膳食方子,实则是……”
谢判捻须舒心一笑,眸光再次染上喜色,“嗨,原来如此!我便说,青娘子虽然出身村野,倒也不是那些糊涂人。怎会相信药食同源这种废话,那是会被当今有识之士嘲笑的……”
果然是一心排挤膳医!
自从谢判掌管了御医院,膳食养生的派系便被边缘化,渐至毫无立锥之地……
青黛也不曾标榜青记糕饼是膳医糕。
那都是邻里私下传于市井的……
若是如此,恐早就引起谢判忌惮。
他现在权倾朝野,如日中天,自然不把些个民间糕饼的方子放在眼里。
这也让青黛安心,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
他没揪着自己离开谢府时,假托高人赐方的事,还是笃信他自己的方子更胜一筹。
没准,他将那日青黛的取胜,归功于她嘴皮子的功夫了。
可青黛不是专靠唬人就能脱这药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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