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想法很决绝,但他也没有忘记,自己今晚值班。所以他需要在离开之前,把风速仪给修好,让数据恢复正常,不然会给他的同事造成很大的麻烦,这是他工作的失职。
这么想着,他爬上了梯子。
爬上梯子之后,他撑着膝盖喘气,呼出白雾,缓过来一会之后,才去查看风速仪的情况。借着大雪中的微光,他看到了卡住的风杯。那上面挂着一撮结了冰的海鸥羽毛。
他艰难地将它扯下来,拉开工具包的拉链,用被冻得发僵的手从里面拿出扳手,打算把有些生锈的螺丝拧松。
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可他使不上半点劲。
三分钟后,他停下了动作,有些丧气地盯着这颗螺丝。大概是风雪太大了,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朦胧起来。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真是个废人。
他忽然笑了,声音被淹没在风声中,轻得几乎听不见。好像总是这样,他总是这样。即使用尽全力,对外界来说,也只是轻飘飘的,根本不值一提,甚至没有人在意。
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空气。
眼泪忽然往下掉。
他不想被人安排命运。
这么想着,他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虎口的地方被摩得发红,连带着手背上被冻的,让他整只手看上去红得吓人。
七八分钟之后,风速仪终于重新转起来。
好累。他盯着转杯想。当啷一声,扳手从他手中掉落,砸在铁质的平台上,听起来很刺耳。
如果能不这么累就好了。
夜深了,郊外的风越来越大,把衣服吹得猎猎作响。他站在高处,像个纸糊的小人,薄薄的一片,风一吹就倒。
希望下辈子能够做一只自由自在的蝴蝶。
这么想着,他张开了手臂,缓慢地往后倒退,鞋根压在平台的边缘,像是踩在悬崖边,再退一步,就会粉身碎骨。他甚至能想象到,边缘的雪粒被他推下去的样子。
心跳蓦然开始加快,越来越快,他感觉到兴奋。这种下一秒就要没命的处境,给他一种,少有的,活着的感觉。
他扯出一个笑,看向黑漆漆的天空。
妈妈,他们都说我像你。
性子孤僻,敏感,自卑,脆弱。
你离开之后,没有人爱我。我过得很苦。我爱过你,也恨过你,但是最后,我理解了你,甚至开始心疼你。
原来你那个时候,也像我这样痛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是死掉比较好。至少,解脱了,至少,不痛了。
忽然,一阵尖锐的耳鸣在他耳边炸开。
他蹲下身,痛苦地抱着脑袋,用力地扯自己的头发,拼命地打自己的脑袋,好让它不要再发作。但是显然,他失败了。
他仿佛被关进一个漆黑潮湿的狭小房间。
那道可怕的声音又出现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我。
我为什么还要活下去。
这辈子怎么这么长。
我感受不到快乐。
活着特别没劲。
真的好痛苦。
他攥紧了拳头,一锤打在了铁板上,不留余力。本就脆弱的皮肤很快裂开,渗出鲜血,将落满白雪的平台给染红。
痛感短暂地将理智拉了回来,他缓慢睁开了眼睛。
雪花飘落,正好搭在乌黑的眼睫上,看上去摇摇欲坠。
很快,随着眨眼的动作掉下。
他看向身后,这里离地面差不多有十米的距离。摔下去的话,痛倒是无所谓,反正过一会就结束了,再也不会痛了。可他怕自己的死状吓人,会吓到来风速仪这边的同事。
所以,他最后还是爬下了梯子,把工具包留在了上面。
风雪变得更大了点,灌进衣服里。
他脚步没停,迎着风,往前走。
走向,漆黑森林的深处。
-
上午八点半,埃里克·拉森准时来到观测站,打算接祝颂之的班。
他把从家里穿过来的橄榄色羽绒服脱下,挂在墙壁上,换上了自己最常穿的黑色冲锋衣,这件衣服的防风和防水的性能更好。他把扣子扣上,整理了一下衣服之后,便出门找祝颂之。
按照往常的经验,祝颂之这会肯定正拿着雪尺在观测站量雪深,所以他直接往观测场走去,打算把某个敬业的小家伙逮回去休息。他刚刚在观测站的桌面上看到了他的围巾,肯定祝颂之出门的时候太着急了,所以忘记戴了。他以前总这样,缩着脖子蹲在雪地里。这冰天雪地的,可别冻坏了。
这么想着,他加快了脚步。
观测场离观测站并不远,很快就到了。
他停下脚步,却愣住了动作。
为了方便测量雪深,观测场设在离开阔的场地上,这里没有植被和建筑物的遮挡,一眼就可以看完整个场地。可是,现在这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半点人影都没看到。
他皱起眉,拿着围巾的手不自觉收紧了几分。
难道是仪器出故障了,现在还在抢修么。
可是他昨晚并没有在工作群里收到仪器故障的消息。
那祝颂之去哪了。
正当他打算到风速仪附近的地方找找的时候,他忽然听到森林深处传来两声不太明显的呜呜声,声音很轻很缓和,细细碎碎的,被藏进风里,如果没听错的话,那应该是驯鹿的声音。
他顺着这道声音往里走,穿过森林,越走越深。
-
办公室里。
莫时刚刚整理完病患档案,将页面关掉,抬手的时候刚好扫过电脑右下方的小字,11月27日。他皱起眉,觉得这个日期有几分熟悉,想了一会之后,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在祝颂之的个人信息里。
他调出那个pdf,移到出生日期这一行。
2000年11月27日。
今天是祝颂之的二十五岁生日。
也是感恩节。
现在是早上九点钟,夜班已经结束了,过一会就会有别的同事来进行交接。他把电脑关掉,起身,将白大褂脱下,换上自己的衣服,走出办公室,同时,拨打了祝颂之的电话。
他想约他今晚见一面,一起吃个饭。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忙音,几分钟后,传来短促的嘟嘟声,以及机械的女声。
“很抱歉,我目前无法接听电话。请在提示音后留下信息。”
叮的一声,电梯到站,莫时皱着眉踏进去,单手按下一楼,同时再次给对方拨了个电话。虽然知道,没有接可能是因为在忙或者还在睡觉,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可他就是莫名感到不安。
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电话没有接通,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打第三遍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面孔撞进了他的视线里。
对方看上去慌里慌张的,手里拿着几张缴费清单,跟他擦肩而过,踏进电梯,着急地按下关门键。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大脑开始迅速搜索记忆。终于,赶在电梯门彻底关上之前,想起了他是谁。
这是那天,跟祝颂之一起来医院的人。
他眼疾手快地按下开门键,挤了进去,站在了那个男人身后的地方,装作不经意地微微低头,扫过他手上的单子。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上面的患者信息,只见上面明晃晃地写着——Jude。正想继续看下面的缴费项目,二楼就已经到了。
男人将缴费清单折起来,匆匆走了出去,直直地往缴费中心走。他没有犹豫,立刻跟了出去。
他看过祝颂之的家庭成员的资料,清楚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他的家人,大概率是朋友之类的角色。但是祝颂之看上去不像是会麻烦别人的人,如果是身体不舒服来看病,或者是抑郁症复诊,大概率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来,不会让别人陪同,更不可能自己完全不出现,让别人代替自己缴费。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只有一种可能性。
他拦住了那个男人,“Jude怎么了,他现在在哪?”
埃里克·拉森脚步一顿,皱起眉,“你是他的什么人?”
来不及解释太多,莫时不由分说地抢过了他手上的缴费清单,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几个重点项目闯进视线里。
[急性镇静催眠药中毒ICU专项抢救]
[旁床洗胃活性炭吸附治疗]
[24小时主动升温治疗]
[机械通气支持]
[24小时ICU心电监护]
几乎是瞬间,他就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男人动手抢之前,就匆匆把清单塞回了他的怀里,立刻转身往楼梯间跑去。这是过量服用安眠药,以及长时间低温暴露,造成的急性中毒合并严重低温症。
楼层并不算高,他的身体素质也一向很好,可这一次,他却觉得头晕眼花。没多久,一阵剧烈的耳鸣朝他袭来。
他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
他知道,祝颂之是在自尽。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这场联姻。
-
莫时用最快的速度上了五楼,重症医学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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