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的气息随着男生高大的身躯一并裹挟进屋来。
榆市近期雨水颇多,徐暮枳身着深卡其薄夹克,头上带着一顶鸭舌帽。鸭舌帽略有湿濡,应是被他拿去挡了风雨。
余榆猜想,也许是上山下村,抱着机子在乡间穿梭走访过。否则鞋底沾染的些许泥泞,和衣角的碎叶很难说清楚。
不过他精神头看上去挺好,因为与她视线交汇后,他扬起了唇:“余榆?”
余榆喜欢他叫自己的名字。
不止是他陈词的腔调好听,更大的原因,是她可以混淆地默认他是在叫自己的小名——“鱼鱼”。
她也很诧异自己竟会有这样的痴想。放在曾经,这是她最无法理解的幻想症候,既无聊又不可理喻。然而当事情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却又乐在其中不可自拔。那心态简直两模两样,神奇而无解。
它就类似于,三秒后,余榆开始难受起自己今天穿的校服,是她认为的最丑的那一套。
那件深蓝色的、版型普爆的、胸前绣着橙色的一中校徽的夹克外套。
榆市这个季节早晚温差大,有时候上午冷飕飕,到了中午却热起来。恰逢今天有体育课,余榆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
这么一搭,简直普得芸芸众生,毫无亮点。
她后悔自己怎么没想起脱掉外套,或者换上一件更亮眼抬人的衬衫也好。
大意失荆州啊……
她心中微颓懊恼,面上却明朗得很:“小叔饿不饿?有鸡汤噢。我特意送来给你……们喝的。”
小姑娘生来就有一把甜甜糯糯的嗓子,乖起来的时候,更是讨巧得不可言喻。
徐暮枳这等在外向来不着调又极闹腾的男生,好似天生就待这样的妹妹没有抵抗力。他眉梢染了一丝笑,走过去顺手揉了一把余榆的头发,质感松松软软的,像新嫩柔顺的草芽。
他的动作很自然,抓了一把后没再停留,就像长辈对待晚辈:“雪中送炭啊。那我洗个手去。”
余榆颔首,眼睛却不由跟着他。
徐爷爷从后面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上桌吃饭,玩笑道:“再不去徐新桐可就吃完了。”
余榆转首,那厢的徐新桐果然已经大快朵颐,美滋滋地眯起了眼。
徐爷爷不是徐新桐,稍有不慎便能被瞧出来,余榆没敢耽搁,照着徐爷爷的话便坐下。
徐爸徐妈常年居于深圳经商,徐家人只有爷爷、徐新桐和徐暮枳三人。
徐暮枳在爷爷面前不比在外面时的懒散随意,徐新桐更是敬重爷爷不敢造次,是以徐家桌子上的氛围不如余榆家中嬉笑融洽,个个稳重端庄得不行。
就连说话都多了丝严肃会谈的意味。
譬如。
徐暮枳随口提起今天下乡拍摄记录乡村小学志愿扶贫活动,老师们都特别喜欢那种爱表现的、会说话的孩子,一场绘画课下来,逗得老师、记者、领导们哈哈大笑。
后来徐暮枳休息的空隙里,无意发现班级角落里还有个不爱说话的、羞于镜头表现的女娃娃,她才是整个班里最有绘画天赋的。若是社会资助人能瞧见,今后的路也能更好走。
可惜就连观众也更偏爱那种会来事、幽默风趣的孩子。
这时候徐爷爷就顿了顿,问道:“后来呢?有给这小孩镜头么?”
徐暮枳说有。
奈何小女娃实在不爱说话,他只能举着相机多给些画面,也疏通过后期剪辑大哥,拜托多些赞美陈词。
徐爷爷:“那就好。记者是信息传播者,你的镜头和笔要对准需要它的人,不能同流合污,搞那些乱七八糟的。”
徐新桐附议:“对头!”
余榆:“……”
插不了半句。
她唯一知道的仅仅是——记者的那根笔杆子可以是为政绩宣扬、造势的东风,但更可以是刺向诸多不公的尖刀。
再多的也不了解了,能与她相伴的只有旁边乖乖蹲坐守候的阿福乖猫。
吃完夜宵,徐爷爷将保温盒洗得干干净净还给她。临走前又给余榆塞了一大包竹荪,让她带回家和爸妈慢慢吃。
“李老师带班、余警官值班,两个人都辛苦着呢,”徐爷爷笑眯眯地说道。抬头看了看窗外,发现不知何时雨势变大,于是唤来徐暮枳:“小暮,你快送余榆回去,带把伞。”
徐暮枳没多说,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把蓝色大伞,示意爷爷放心,而后开门,走进风雨里:“走吧。”
余榆眼里亮晶晶的,同爷爷告了别,便快步跟了上去。
外面的世界淅淅沥沥。
白灯笼罩,雨丝飞舞。树叶表层泛着清凌凌的光波,雨水顺滑而下,噼里啪啦打在伞顶。
这一段没几步路,余榆借着天黑看不清脚下水凼为由,走得很慢很慢。
但徐暮枳耐了心,稳撑着伞,陪她龟速缓行。
气氛干巴巴的,可怜从方才上桌吃饭到现在,余榆都没能与他说上话。
总要找点什么话题。
余榆略思索一番后,果断选择最想问的那个:“小叔现在工作忙吗?”
“还行。”
他一实习生自然担不了太大重责,也就成天跟着摄影大哥混经验。虽时常需要扛着大炮深入偏僻山区,但主任给他分配的这位摄影大哥却是个技术牛人,在台里有实力有底气,敢直接叼主任和台长的。
听他这么一调侃,余榆轻轻笑起来。
“小叔每天下班都这么晚吗?”
要是每天都这么晚,说不定偶尔放学回家,故意拖慢点,还能在路上偶遇他。然后两人就能如今晚这样聊着天,慢慢走回家。
美哉。
可徐暮枳却说:“看缘分,有时候片子来了,加班到凌晨也不是没可能。”
余榆噢了一声,心底里却泄了点气。然而不过片刻,又开始祈祷徐暮枳能早些下班,十点左右正好与她汇聚在这里。
哪怕十天里有三四天也行。
淅淅沥沥。
满世界都是雨声。
雨滴持续拍打在雨棚,也敲打在头顶的伞上。雨水拧成一股,蜿蜒直下,滴在男生伸在伞外的肩膀。
他斜撑着伞,她抱着竹荪。
竹荪很大一包,也将她挤出了伞外。
一阵风吹过来,雨丝伴着风飘到她的脸颊上。余榆还不及反应,下一秒,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悄无声息间伸过来,轻轻一拉,将她带到了他的身侧去。
离得更近了。
余榆鼻翼间嗅到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彼时懵懵懂懂,不知那是男生每日清早会用的胡须水的味道,还单纯地以为是他喷洒的香水,亦或是皂粉的香味。
心跳与呼吸都紊乱了。
仓皇间,她低下头,唯恐他看见自己骤然间绯红起来的脸。
她太过紧张,以至于都忘了,这一路昏黑无灯,他其实看不清任何东西,也没兴趣注意她的任何举动。
包括她小到不值一提的神色。
“到了。”他提醒道。
平平淡淡的声调,蕴满了温磁的底色。
余榆略滞,抬头。
楼道口前一盏孤零零的白炽灯,这无人问津的时刻,正独自发着光。
“那……小叔再见。”
“再见。”
余榆抱着竹荪,慢腾腾往前走了几步。刚进楼梯口,却又忽然回身。
徐暮枳果然还站在那里,颀长的身形立在风雨中,撑着伞,静静目送着她。
她看定了神,张张口,似乎想说什么。
“怎么?”
他见她不对劲,询问道。
余榆踌躇了一下,然后郑重道:“小叔,晚安。”
男生闻言微怔,倏而轻笑,颔首:“晚安。”
关于人际这方面,余榆其实很清醒。
徐暮枳一定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即使这种喜欢在他的理解里,与徐新桐的喜欢没什么差别。
但她想,他回馈了,回应了,那就说明他也是喜欢她的。就算只是一个小叔对侄女的喜欢,亦或是欣赏。
她也没敢想别的,就觉得,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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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雨仿佛是开了一道闸,此后连续一周榆市都阴雨绵绵。
这个季节最令人讨厌了。
没完没了的雨,天幕有化不开的云。
许多市民们都不爽快,个个都憋着一口闷气上班、上学,咒骂这天气的诡异。
李书华好几天早上出门也骂过这鬼天气,早读的时候余榆也听见后座好几个同学叹息埋怨这望不见头的雨天,害得大家连体育课都没法上。
余榆解题的空隙望了望窗外,厚厚的云雾包裹,透不过气地难受,连带着大家伙儿的情绪都低了几档。
可这天气年年如此,榆市人民也早习以为常。
近日多雨,所以余榆和徐新桐上学放学都是李书华开车接送,她也没能再偶遇徐暮枳。
不过即使李书华不接送,余榆大概也碰不着他。据说他被安排出差,去榆市东区的乡镇里拍摄纪录片了,东区遥远,这段时间大概都不在榆市。
于是余榆又度过了繁忙而平淡的一周。
一中教学松紧结合,每周四有固定的社团活动,徐新桐喜欢混在动漫社,而余榆却只能与褚浩言待在竞赛班里接受学习的洗礼。
老余和李书华的管理相比榆市的多数精英式家长们更为宽松。夫妻俩一致认同快乐教育,虽明知余榆偏科严重,却也没过多强求她疯狂补课。相反,在许多方面都给予了余榆最大的自由和选择,最大程度发挥着她的天性与天赋。
当然,这也令她的弱势项目更加弱势。
主课成绩在自主招生里非常重要,然而三门主课里,她有两门都差点意思。可余榆的精力只够报个阅读班,因为学一天语文,她脑子会直接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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