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伊亚星撞击地心半年后,荒芜的地球之上,除了随春生、夏长解、秋敛、继冬藏、高节、周游、愚人这七人,再无其他人类踪迹。
异变的动物和异变的人类,不知为何都聚集在悬浮塔附近,几人便与这些生物相伴度日,一晃已过半年。
这半年间,她们陆续觉醒了一种凭空造物的能力。
夏长解凭空召唤出机器人,她变出了一只长了耳朵的白色机器猫,让胖大海有了玩伴。
高节则将思念具象化,变出了她已故的家人,上至祖宗长辈,下至不幸离世或异变的儿男。
而此刻,继冬藏、周游和愚人面前,正凭空浮现着热气腾腾的红烧肉、油亮的大肘子、鲜红的大闸蟹……
“在这荒原上待得越久。”周游边记录边说,将拍下的照片与当天的日记仔细归拢。
“我发现自己开始遗忘一些过去的东西。比如越野车和飞机,我本想变出来的,结果却只具象化出一头牛和一只老鹰。”
夏长解走了过来,望着众人变出的种种,语气带着忧虑:
“大家都这样吗?再这样下去,我们会不会彻底遗忘一切?
“徒有这凭空造物的能力,却再也无法感知,无法回忆任何事物……”
秋敛没有加入讨论,只是默默走到食物旁,和愚人一起专注地大快朵颐起来。
继冬藏没理会她们,独自走了出去。
她站在悬浮塔边缘,望向远方的大地。
地面之上,隐约闪烁着奇异的花草,更远处是残破的高楼大厦,以及街道上横七竖八的车辆残骸。
而眼前的一切都在缓慢移动。
一群如同易拉罐,大小不一的奇异物体,正有条不紊地搬运着地球上的一切。
小到一颗石子,大到整栋写字楼——单个“易拉罐”便足以背负起那庞大的钢筋水泥骨架。
它们背负着人类文明的遗骸,在继冬藏的视野里缓缓移动,直至消失。
连同那些曾经熟悉或辉煌的造物,一同远去。
咔嚓…
周游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旁,正摆弄着相机。
她本人看不到这些景象,但相机的镜头却能捕捉到。
周游恰好拍下了一个小“易拉罐”驮着写字楼滑行的画面,然而下一秒,照片上的“搬运工”便消失了。
“你觉得……那是更高维度的存在吗?”周游收起相机,将手臂随意的搭在继冬藏肩上。
“我不在乎。”继冬藏冷淡地拨开她的手,纵身跃下悬浮塔。
“反正人类的世界终将消失。”
继冬藏径直走向不远处的一栋房子。
站在门口,她望向屋内:她的妈妈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晒着假太阳。
爸爸则在猫饭桌旁,为猫咪准备食物。
继冬藏走进去寻找两只猫。
灰色的那只在阳台上蜷成一团,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黑色的那只则躺在猫窝里,怀里还搂着一根胡萝卜玩具。
她抱起灰猫,在母亲旁边的空地上坐下。没有言语,母亲甚至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她将“亲人”变出来,已经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里,她们之间从未有过真正的交谈。
更多的时候,继冬藏只是沉默地待在这个屋子里,守着这份冰冷而熟悉的家。
她“创造”出来的母父,依旧日复一日的做着她们生前钟爱的事。
客厅里,甚至还摆放着不久前“母亲”刚刚画好的画。
一幅画上是她们一家五口其乐融融的场景。
另一幅,则定格了继冬藏和两只猫在地毯上相拥而眠的温馨时刻。
继冬藏的目光扫过画布,记忆翻涌。
一幅描绘的是她高中毕业后打游戏睡着的样子。
另一幅,记录的是黑猫生日那天的合影——
妈妈抱着黑猫端坐正中,爸爸搂着灰猫坐在右侧,而她自己,正铲着猫砂被匆匆叫来。
照片里,她一手还捏着猫砂铲,另一手搭在妈妈肩上,留下了这张带着生活烟火气的影像。
继冬藏望向窗外,那些不知疲倦的“易拉罐”仍在搬运着地球的一切。
有那么一瞬间,继冬藏以为自己能永远沉溺在这亲手编织的幻梦里。
然而,相处越久,那些曾经被她刻意遗忘的往事,反而在虚假的温馨映衬下,变得更加的清晰深刻。
她所创造的母父,只是一遍遍重复着过去的程式。
她们会自顾自的与那个并不在场的,曾经的“继冬藏”争吵,也会自顾自的对那个空无一物的位置倾注关怀。
妈妈会在被子里重复摁揉着并不存在的肚子,那是继冬藏幼时肚子痛,妈妈总会做的动作。
继冬藏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她沉默的在躺椅旁变出了一个秋千,坐上去,轻轻的荡了起来。
秋千吱呀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那栋承载着虚假温存的房子,连同屋内的母父,猫咪的呼噜声,甚至是假太阳。
都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空旷的荒原之上,只剩继冬藏一人,坐在秋千上,继续摇晃。
继冬藏缓缓睁开眼时,周游正一下下推着秋千。
她背上鼓鼓囊囊的背包,显然已等待多时,见继冬藏醒来,周游停下了手。
她冲继冬藏眨了眨眼,眼神里带着跃跃欲试的光。
……
两人不再耽搁,在形态各异的异变群中疾速穿梭,很快抵达了悬浮塔与地球巨大坑洞的交界地带。
此处景象诡谲:强大的灵气不停涌动,空气中弥漫着难以描述的奇异光彩。
她们先是谨慎地伸手试探了一下那片区域的边缘。
继冬藏心念一动,凭空变出两根粗实的铁链。
两人迅速将铁链的一端牢牢固定在悬浮塔的边缘,另一端则紧紧绑在自己的腰间。
周游用力扯拽了几下锁链,确认稳固后,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身影瞬间没入那片光怪陆离的交界处,消失不见。
继冬藏四下扫了眼,她没有丝毫犹豫,顺手从旁扯过一条异变巨蛇,紧跟着周游的轨迹,一人一蛇,双双掉入那深不见底的地心身处。
铁链绷直的瞬间,继冬藏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异变巨蛇在她身旁疯狂扭动,鳞片刮擦着她的手臂,留下少许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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