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裂谷的春天依旧短暂,但冰层解冻的潺潺水声,年复一年,如期而至。
曾经被称为“临时聚居点”的地方,早已成为一个稳固的家园。岩壁上的凹洞被拓展、加固,用原木和夯土建成了半永久的居所,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温泉热气滋养出的、一小片不畏寒风的绿意周围。那道曾抵御狼群的矮墙,如今变成了以裂谷最窄处为基、用石块和黏土垒砌的坚实寨门。门上悬挂着巨大的猛犸象骨,既是力量的象征,也记录着一次成功的、无人死亡的狩猎。
寨门内岩壁上,最初的炭笔图画和刻痕木片,早已被更系统的东西取代。一整面相对平整的岩壁,被仔细打磨过,上面用耐久性更好的矿物颜料和深深的刻痕,绘制、记录着复杂得多的信息:
左侧是大幅的、不断丰富的地图,标注着以裂谷为中心的十日路程内的山川、河流、猎场、浆果区、危险地带(包括那片冰原和几个标注了特殊符号的“寂静区”——苏棠严禁深入的地方),以及三个在不同季节使用的辅助营地。
中间是精确的历法图与星辰观测记录。根据日影、月相和几个关键星辰的位置,人们划分出更细致的季节段落,指导着耕种(小范围尝试的耐寒块茎和豆类)、狩猎、采集和物资储备的节奏。那些曾让苏棠困惑的异常星辰轨迹,也被单独标注、持续观察,成为历法的一部分,并被赋予了神话色彩——“银梭之灵”的巡游。
右侧则是“大事记”与“规约”。用简练的象形文字和图画,记录着联盟(他们不再自称部落,而称“裂谷联盟”)的重大事件:与北方“冰爪部落”从冲突到订立血盟的过程;发现并成功驯化一种耐寒的、毛发浓密的小型山地羊;应对一次严重的春季疫病(得益于隔离区和不断完善的草药知识,死亡率极低)的经过。规约部分则详细刻着联盟共认的法则:关于资源分配(依然基于工分制,但更加细化)、纠纷仲裁、公共职责、以及对“古老智慧”(即苏棠那些被允许传播的知识)的尊崇与学习义务。
寨子中央的空地上,矗立着一座特殊的建筑——它不是居所,而是一座以石木搭建的、带顶棚的“议事堂”兼“学舍”。平日里,孩子们在这里跟从指定的老师(最早的一批如小雀、石耳,如今已是受人尊敬的“记录长老”和“数理长老”)学习文字、计算、历法和生存知识。当需要讨论联盟大事时,各家庭的代表便会聚集于此。
此刻,苏棠正站在议事堂外的瞭望台上。这里地势稍高,可以俯瞰整个裂谷家园。她已不复十年前的青春模样,冰原的风霜在她的眼角和额际留下了深刻的痕迹,肤色是常年户外劳作的深褐,曾经柔弱的肩膀变得宽阔而坚实,披着一件用驯化羊绒和麻线混纺的、带着复杂几何纹路的灰褐色斗篷。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冷静,沉淀着十年的风霜与智慧。
她看着下方:穿着皮袄和简陋纺织物的男男女女在有序忙碌,有的在修理工具,有的在照看圈里的羊,有的在整理晾晒的肉干和草药。孩子们在空地上追逐玩耍,嘴里念着押韵的、传授知识的歌谣。寨墙上,负责警戒的年轻人手持改进后的长矛和投石索,目光锐利。
这时,一个身影沿着石阶快步走上来。是鹰翅。他如今是联盟卫队的首领,脸上多了风霜,但眼神依旧锐利如昔。“老师,”他沿用着最尊敬的称呼,“北面巡哨队回来了。‘冰爪’的信使也一同到了,说他们老族长想在下一次满月时,派人来学习我们的‘羊栏搭建法’和‘草药分类图’,愿意用他们新发现的‘黑亮石头’(可能是某种煤矿苗)的所在地点交换。”
苏棠点点头:“告诉长老会,可以同意。但交换地点必须选在中立区,由双方卫队共同警戒。还有,提醒他们,学习可以,但‘黑亮石头’的挖掘和使用,必须严格按照安全规约,严禁私自尝试用大火猛烧。”她始终记得那严格的限制条款,对可能导向“冶金”或“高温工业”的苗头保持着最高警惕。煤炭可以用于取暖和烹饪,但更深层的利用,她将其知识深深锁起,只在最机密的传承记录中留下模糊的警告。
“是。”鹰翅应下,顿了顿,又说,“石耳长老让我问您,新修订的‘资源十年轮转图’和‘人口预计表’已经初步完成,是否按计划在下次大议事时公布?”
“公布吧。”苏棠望向远方,“让大家看到未来,也看到压力。知道我们走到了哪里,前面还有多远的路。”她知道,单纯的生存已不是问题,但如何让这个初生的文明在资源有限、环境严酷、且存在未知观察的背景下,可持续地发展、避免内耗与僵化,是更深远的课题。
鹰翅领命下去。苏棠独自留在瞭望台上。夕阳西下,将裂谷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炊烟袅袅升起,混合着食物的香气。
十年间,她播种下的种子,已然生根发芽,抽枝散叶。文字从图画中诞生,历法从星辰观测中提炼,制度从生存需求中演进,知识在传承中积累。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确保这棵幼苗的生长不越界(那沉默的系统无处不在,她偶尔能感觉到极细微的、被“扫描”的悸动),却又足够茁壮,能抵御自然的风雪和人类自身的惰性与纷争。
她成功了吗?从生存的角度,是的。裂谷联盟从九十多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幸存者,发展成了一个近五百人、秩序井然、文化初具、对未来有规划的共同体。他们不再是纯粹的“原始部落”,而是站在了文明门槛边缘的“人们”。
但她心中始终有一个角落,属于那个遥远的、已模糊的蓝色星球,属于那个她曾厌倦却又承载了全部过去的“现代”。回归的奢望早已在第一个寒冬结束时熄灭。她现在是“苏棠”,裂谷联盟的“引导者”与“大老师”,一个不属于任何部落、又属于所有部落的人。
夜深了,苏棠回到自己的居所——一间简朴但干燥温暖的石屋,位于议事堂旁边。屋里没有多余装饰,只有必要的家具、满满一墙壁的皮卷和石板(她的研究记录、历史草稿、以及只有她能看懂的《错位观察录》加密版本),以及窗台上一个粗糙陶罐里,插着几枝在温泉边顽强开放的、不知名的小花。
她点燃油灯(用的是动物油脂和少量从某种植物中萃取的油),展开一块新的皮卷。这是她正在撰写的《传承训诫》,试图将她认为最重要的、超越具体技术的东西——观察的方法、逻辑的推演、合作的价值、对未知的敬畏、对知识的审慎——用最凝练的语言和寓言故事记录下来。
写着写着,她停下笔,从怀中取出一个贴身收藏的小小皮囊。倒出里面的东西:一枚早已失去光泽的塑料纽扣,一片彻底褪成纯白、边缘脆化的照片残角。这是她与“过去”最后的、脆弱的物质联系。她轻轻摩挲着纽扣光滑的表面,那触感与这个石器时代的世界格格不入。
然后,她将它们仔细包好,放回皮囊。走到屋角,挪开一块地板石,露出下面一个精心挖掘的小小秘龛。里面除了这个皮囊,还有几样东西:那把最初的、刃口已布满细小缺口的燧石匕首;一小块从冰原造物旁捡回的、奇特的暗色金属碎片;以及一片薄薄的、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板——这是几年前,她在一次小心翼翼地探查裂谷另一处极隐秘的“异常点”时,那面墙壁无声开启后“给予”她的。石板上没有任何痕迹,但当她凝视它时,偶尔会闪过一些极其快速、难以捕捉的抽象图案流光。她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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