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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18

小说:

招阴笺

作者:

郁书意

分类:

古典言情

弯月当空,栖梧宫死寂。惨白的月光从高窗渗进来,在地上投下冰冷的格子,殿内更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值夜的宫人不知缩在哪个角落,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吱呀……”

后门被一股蛮力撞开,刺耳的声响撕裂了这片粘稠的寂静。一个白影跌了进来。

是个女子,一身素白寝衣,在昏暗的宫灯下白得刺眼。

长发散乱,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惨淡的下颌轮廓。她脚步踉跄,仿佛踩在虚空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扑,宽大的衣袂在身后飘荡,像失了魂的纸鸢。

月光恰好照在她身上,那影子拖得细长,扭曲地在地上游动,比她本人更像个活物。

一股阴冷的风紧随着她卷入殿内,带着夜露的寒气和一种说不清的、若有似无的腐朽味道。

她手里攥着一样东西,在昏暗中反射着一点幽光,是把匕首。刀尖向下,随着她踉跄的脚步,她脚踝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那白影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直扑向正殿深处那张华贵的床榻。寝殿内光线极暗,只能隐约看到锦被下起伏的轮廓。

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破旧的风箱,又像是压抑到极致的呜咽。攥着匕首的手高高扬起,惨白的皮肤下青筋虬结,带着一股决绝的疯狂,狠狠向下刺去。

寒光一闪。

“噗嗤!”

刀锋没入锦被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几乎是同时。

锦被猛地掀起,一道黑影快如鬼魅,从床榻内侧闪电般掠出,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刚醒的迷蒙。

温招,

她根本没睡在床上。

掀起的锦被像一张大网,兜头盖脸地罩向那白衣疯妇。疯妇刺了个空,被锦被蒙住头脸,动作瞬间一滞,发出更加混乱的嘶吼。

温招没有丝毫停顿。她身形如电,欺身而上,一只手精准地扣住疯妇持刀的手腕,五指如铁钳般骤然发力。

“呃啊!”疯妇吃痛,手腕剧痛欲折,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

“当啷!”匕首脱手,掉落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

另一只手则闪电般探出,穿过散乱的长发,一把攥住疯妇的后颈,猛地向下一按,动作狠厉,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

疯妇被这股巨力压制,加上锦被蒙头,整个人如同被抽了骨头的蛇,踉跄着就要向前扑倒。

温招攥着她后颈的手纹丝不动,另一只扣住她手腕的手顺势向上一拧,同时膝盖重重顶在她后腰软肋。

“唔!”疯妇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反抗的力道瞬间被卸去大半,整个人被温招以一种绝对压制的姿势,狠狠按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殿内死寂被彻底打破,只剩下疯妇被蒙在锦被下粗重、混乱的喘息,和脚踝上铃铛因剧烈挣扎而发出的叮当乱响。

温招居高临下,按着跪在地上的人影,散落的长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

她微微喘息着,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冷得像冰,盯着锦被下那团扭动的白影,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和冰冷的怒意:“抬头。”

她攥着梁静慈后颈的手微微加力。

锦被下扭动的身体猛地一僵,粗重的喘息声有片刻的凝滞。紧接着,是更剧烈的挣扎,伴随着从喉咙深处挤出的、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像是困兽最后的咆哮。

温招耐心告罄。她空着的手猛地探入锦被下,一把抓住梁静慈散乱潮湿的长发,毫不留情地向后一拽。

“呃啊!”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刺破殿宇。

锦被被扯落。

惨淡的月光和昏黄的宫灯交织,照亮了那张被迫仰起的脸。

惨白,毫无血色,像糊了一层劣质的白垩。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得如同两个黑洞。嘴唇干裂,颜色是诡异的乌紫。但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

瞳孔缩成了针尖般细小的一点,周围是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眼白,此刻正死死地向上翻着,几乎看不到黑色的部分,直勾勾地“瞪”着按住她的温招。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混沌癫狂的死寂,深处却仿佛燃烧着某种非人的怨毒。嘴角咧开一个僵硬扭曲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无声地嚎哭。

梁静慈。

那是前不久死在佛堂里的梁婕妤的亲妹妹,宫里的流言说她疯了,现在看来,岂止是疯。

梁静慈被拽着头发,身体痛苦地后仰,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四肢却仍在不受控制地抽搐,脚踝上的铃铛疯狂地叮当作响,在死寂的宫殿里敲打出令人心悸的节奏。

温招盯着那双翻白的、非人的眼睛,声音冷得掉渣,一字一句:“谁派你来的?” 她捏着梁静慈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梁静慈,装疯卖傻,也得看地方。”

梁静慈像是根本没听见,依旧咧着那诡异的笑容,浑浊翻白的眼珠死死钉在温招脸上。忽然,她喉咙里嗬嗬的怪响猛地拔高,变成一种尖锐的、仿佛指甲刮过铁皮的嘶鸣。

“是你杀了姐姐!是你!”梁静慈嘶吼的声音如同夜枭啼哭,刺耳又怨毒,在空寂的大殿里回荡。那声音里的恨意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完全不像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能发出的。

温招捏着她下巴的手指骤然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能捏碎骨头。

梁静慈的嘶吼瞬间被掐断在喉咙里,变成痛苦的呜咽,被迫仰起的脸上,那双翻白的、癫狂的眼睛死死盯着温招。

温招俯视着她,近在咫尺。

月光和宫灯映在她眼中,却化不开那深潭般的冰冷。她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弧度,不是笑,是淬了毒的讥讽,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残忍的玩弄意味。

“哦?”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在玉盘上,“梁静慈,你看看你自己……”她微微歪了歪头,像在审视一件可笑又肮脏的东西,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你现在比你那个蠢人姐姐的样子,还令人作呕。”

梁静慈浑浊的眼珠猛地一缩,喉咙里发出更激烈的“嗬嗬”声,身体疯狂扭动起来,脚踝上的铃铛响得如同催命。

温招的手像铁钳,纹丝不动地禁锢着她。那冰冷的、带着一丝玩味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梁静慈扭曲的脸。

“本宫杀的?”她嗤笑一声,那笑声又轻又冷,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刺耳,“谁告诉你的?你姐姐死的那日晚上,本宫承召侍寝,陛下看着,这脏水是你说泼就泼的?”

她捏着梁静慈下巴的手猛地向上一抬,迫使那张癫狂的脸完全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让那翻白的眼珠和乌紫的嘴唇无处遁形。

上一世,温招在位时,这两姐妹就使绊子,直到她被打入冷宫,两人还时常去奚落,她们嫉妒温招那张脸,嫉妒的发狂……

梁静慈身体剧烈地一颤,喉咙里的嗬嗬声陡然变调,翻白的眼珠深处似乎闪过一丝被戳中心事的、更深层的恐惧。

温招捕捉到了,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她不再看地上这团污秽,目光扫向殿内最深沉的阴影角落,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清晰地穿透死寂:

“魑惊,去请陛下。”她顿了顿,冰冷的视线落回梁静慈因恐惧而微微抽搐的脸上,如同宣判,“就说……梁选侍夜闯栖梧宫,持刀行刺本宫,人赃并获,请陛下来看看……这‘疯子’的真面目。”

角落里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似乎无声地涌动了一下,没有回应,也没有任何气息波动,仿佛只是光影的错觉。但殿内弥漫的阴冷之气,似乎更重了一分。

梁静慈像是终于听懂了“陛下”二字,身体猛地僵直,随即爆发出比之前更剧烈的、濒死般的挣扎和嘶鸣,浑浊的眼里充满了真正的、源自骨髓的恐惧。

温招松开手,任由她烂泥般瘫软在地,抽搐呜咽。她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眼神冰冷如霜,带着一丝厌倦,仿佛在看一场即将落幕的、肮脏的闹剧。

她甚至懒得再看地上的匕首一眼,只随意地拂了拂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

殿内只剩下梁静慈破碎的呜咽和铃铛绝望的叮当声。

没过多久,殿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尖细的通传:

“陛下驾到!!!”

明黄的衣角裹挟着夜露的寒气,猛地闯入栖梧宫死寂的大殿。

常青只披着一件明黄寝衣,外袍显然是匆忙间胡乱披上的,衣带甚至有些松散。他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未褪尽的惊悸和刚被惊醒的混沌,显然白日里的惊吓还未平复。

他脚步急促,却在踏入殿门的瞬间猛地顿住。

目光如电,瞬间扫过殿内。

瘫软在地、状若疯魔、涕泪横流的梁静慈,散落一旁闪着幽光的匕首,以及站在阴影深处,神情冰冷,连发丝都未曾乱一分的温招。

常青的目光在殿内狼藉上扫过,最终定格在温招身上。看到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他紧绷的肩背似乎微不可察地松了一瞬,随即迈开大步,几乎是小跑着冲到温招面前,完全无视了地上嘶鸣挣扎的梁静慈。

他伸手就想去抓温招的手臂,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未平的惊悸:“你怎么样?可有伤到?” 动作急切,眼神在她身上飞快逡巡,试图寻找任何一丝伤痕或凌乱。

温招在他手指即将碰到自己衣袖的瞬间,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步,恰好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微微垂眸,避开了常青焦灼的视线,声音清冷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陛下放心,臣妾无事。” 她甚至抬手理了理本就一丝不乱的袖口,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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