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日光白得刺眼,泼洒在宫道上,蒸腾起一股燥热的土腥气。万公公深紫色的蟒袍吸饱了日光,沉甸甸地垂着,在前方引路,步伐无声。
午时,正是阳气最足时,也是由阳转阴之时。
通往梨园的路格外寂静。蝉鸣嘶哑,敲打着紧绷的神经。温招步履沉稳,魑惊紧跟在侧后。
梨园的朱漆大门洞开,里面传来不成调的丝竹试音,咿咿呀呀,在死寂的午后显得格外突兀空洞。万公公在门口停住,侧身垂首:“良妃娘娘,请。”
温招微微颔首,一步踏入。
一股混杂着陈旧脂粉、朽木和阴冷湿气的味道扑面而来,与外界的燥热截然不同。戏台上伶人寥寥,台下,常青身着常服,背对门口,独自坐在中央的檀木椅上,面朝着戏台。殿内光线被重重帷幕切割,几缕斜光柱里尘埃狂舞。
温招行至御座侧后,屈膝行礼,声音清冷:“臣妾参见皇上。”
万公公无声地退至门边阴影里,仿佛融进了帷幕的褶皱。
常青立马起身,脸上带着真挚的笑。“爱妃来了,快来坐。”
温招依言落座在常青下首。檀木椅冰凉坚硬,与殿内阴冷的空气融为一体。戏台上,几个伶人装扮停当,丝竹声起,正是《长生殿》的“密誓”一折。
温招的视线掠过常青的侧脸,落在他搭在扶手上的手背。那手背的皮肤在幽暗光线下,似乎比平日更显苍白几分,青筋的脉络也清晰得有些异常。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扮作杨妃的伶人嗓音清越婉转,穿透重重帷幕。午后的梨园,这唱腔本该缠绵,此刻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飘忽,在空旷的殿堂里回荡,撞上冰冷的梁柱,又折返回来,竟显出几分凄清。
常青身体微微前倾,听得专注,嘴角甚至噙着一抹笑。他侧过脸,低声对温招道:“爱妃听这唱腔,倒有几分意思。”他语气平常,甚至带着点品评的闲适。
温招目光落在戏台上,不动声色。“陛下雅致。”随后转头望向魑惊,她低声道:“立刻去司天监,请国师过来,就说本宫找他。”
魑惊微微愣了愣,不明白温招何意,只从梨园后门离开,前往司天监。
台上,杨贵妃正唱到动情处:“……惟愿取,恩情美满,地久天长……”
唱词旖旎,本该是浓情蜜意。然而,就在“天长”二字尾音袅袅将尽时,嗡!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尖锐到刺穿耳膜的杂音,毫无征兆地混入丝竹声中,如同生锈的铁器在石板上刮擦,瞬间盖过了伶人的唱腔。
殿内所有烛火猛地一暗,随即疯狂摇曳,将人影和帷幕拉扯成扭曲狰狞的形状。一股冰冷的、带着腐朽甜腥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戏台深处席卷而出,直扑台下!
“啊---!”戏台上的伶人失声惊叫,乐器声戛然而止。
常青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茫然,随即被一种更深的、近乎空洞的专注取代。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直勾勾地盯着骤然混乱的戏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奇异的亢奋与扭曲:“唱!怎么不唱了?‘金钗钿盒’呢?唱下去!给朕唱‘离魂’!”
这命令突兀而诡异,完全不合时宜。哪有人在“密誓”时点“离魂”?况且此刻邪风扑面,寒意刺骨,哪还有半分听戏的雅兴?
温招依旧端坐。常青那反常的亢奋命令入耳,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殿内阴风盘旋,吹得她鬓边一缕发丝拂过脸颊,冰凉。
从踏入梨园,她便知道,根本不是常青找他,而是有东西附了常青的身!竟有阴物不惧烈日!
温招端坐不动。常青那扭曲亢奋的命令在阴风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癫狂。他僵硬的背影对着她,仿佛一尊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偶人,直勾勾盯着混乱的戏台。
“唱‘离魂’!听见没有?!”常青的声音再次拔高,尖利得刺耳,在空旷的梨园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音。他猛地一挥手,宽大的袖袍带起一股更冷的阴风,“不唱,全都拖出去斩了!”
戏台上的伶人们吓得魂飞魄散,挤作一团瑟瑟发抖,连哭喊都不敢发出,只有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乐师手中的乐器早已滚落在地。
温招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常青身上的“东西”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激怒了,邪气暴涨。那股腐朽的甜腥味浓得几乎凝成实质,冰冷刺骨,丝丝缕缕缠绕过来,试图侵蚀人的神智。
温招的声音清冷平稳,在常青癫狂的嘶吼和伶人们压抑的恐惧中,像投入滚油的一滴冰水。她缓缓站起身,裙裾拂过冰凉的檀木椅面,“伶人技艺生疏,惊扰圣驾,臣妾代他们给陛下唱一曲可好?”
话音落下,殿内骤然一静。
那席卷的阴风似乎也凝滞了一瞬。常青僵硬地转动脖颈,那张青白诡异的脸上,空洞的眼珠死死锁住温招,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涎水不受控制地淌下,在昏暗摇曳的光线下闪着令人作呕的光。“爱妃……要唱?”声音嘶哑扭曲,带着一种非人的、贪婪的好奇。
“是,唱陛下想听的‘离魂’。”温招迎着他的目光,神色不变。她必须拖住它,等魑惊带阮时逢来。这邪物附在九五之尊身上,投鼠忌器,硬碰不得。她只能拖延时间,等到阮时逢来,他们的胜算会大一些。
“好……好!”常青猛地拍了下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脸上是扭曲的亢奋,“唱!给朕唱!”
殿内阴风盘旋,那股腐朽的甜腥味浓得几乎令人窒息。戏台深处那片翻滚的阴影蠕动着,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无声地注视着台下那个胆敢在邪祟面前献唱的女子。
温招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寒意。她微微阖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清冽。她启唇,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阴冷死寂的梨园中清晰响起:
“[山坡羊]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
清冷的嗓音,唱出的却是《长生殿》“冥追”一折中杨贵妃魂断马嵬后,芳魂飘荡寻觅唐明皇的悲戚。词句凄婉,曲调哀怨,本该令人断肠。然而,从温招口中唱出,却少了几分缠绵,多了几分冰雪般的寒意,如同月光下的霜刃,割裂着殿内粘稠的邪气。
常青脸上的亢奋凝固了。他直挺挺地坐着,空洞的眼珠随着温招的声音微微转动,那扭曲的笑容还僵在脸上,涎水却止住了流淌。他整个人像一尊被暂时定住的、涂了劣质油彩的木偶。
“……我步虚风,御气烟,……只少个许飞琼,轻拍云肩……”温招继续唱着,目光看似落在虚空,实则警惕地留意着常青和戏台阴影的每一丝变化。她能感觉到,那浓重的邪气在歌声中产生了微妙的波动,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扯着,暂时被这清冷哀怨的调子迷惑。
然而,戏台深处的阴影蠕动得更厉害了。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缓缓从后台流淌出来,沿着戏台的边缘向下蔓延。那腐朽的甜腥味里,渐渐混入了一丝……泥土的湿冷腥气,像是刚从潮湿的坟茔里掘出。
“[五般宜]……”温招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指尖在袖中悄然收紧。她能感觉到阴影中传来的恶意越来越浓,带着一种被戏耍后的狂怒。那东西,快按捺不住了。
就在这时!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戏台后方炸响!不是伶人,那声音尖锐、怨毒,穿透耳膜,直刺神魂,伴随着尖叫,戏台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骤然沸腾!无数道扭曲、漆黑的手臂从中暴射而出,带着刺骨的阴寒和浓烈的尸腐腥臭,如同狂舞的毒蛇,并非扑向温招,而是直直卷向僵坐在檀木椅上的常青。
温招瞳孔骤缩,常青体内那东西似乎也感应到了致命的威胁,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僵硬的身体猛地弹起,脸上瞬间布满狰狞的青黑色纹路,空洞的眼珠爆发出骇人的红光,竟是要与那袭来的阴影手臂硬碰。
戏台后的那东西似乎在保护着温招,那手臂上的黑色粘液在温招与常青之间划出一道结界。温招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东西,直接压制了常青体内的邪物,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在千钧一发之时,嗡!!!
一声清越悠长的玉磬之音,毫无征兆地穿透了梨园粘稠的阴冷死寂,如同九天垂落的一道净水,瞬间涤荡开令人窒息的邪氛。
一道颀长身影,裹挟着殿外午时残留的炽烈阳气与某种清冷沉静的力量,如流光般出现在温招身侧,来人正是阮时逢。
他手中并无法器,只并指如剑,指尖一点凝练至极的金芒吞吐不定,对着那狂舞卷来的阴影手臂虚空一点!
“敕!”
言出法随,那点金芒骤然炸裂,化作无数细碎如星屑的金色符文,迅疾如电,精准地撞上最前方的几条阴影手臂。
“嗤啦!!!”如同滚油泼雪,被符文沾染的阴影手臂瞬间发出刺耳的腐蚀声,浓稠的黑液滋滋作响,腾起腥臭刺鼻的黑烟,扭曲着、哀嚎着向后缩去,缩回了戏台深处。
眼下还是常青体内的邪祟最为重要,两人对视片刻,一同来到常青身侧。
此时的常青,已非人君模样。他喉咙里滚动着野兽般的低吼,脸上青黑纹路如活物般蠕动、凸起,眼珠中的红光几乎要滴出血来,死死盯着戏台深处那片被阮时逢暂时压制的阴影,充满了原始的、暴戾的敌意。
然而,当温招与阮时逢靠近,那红光猛地转向他们,带着被侵犯领域的狂怒
“吼!!!!”常青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僵硬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五指成爪,裹挟着浓烈的阴寒尸气,撕裂空气,直抓温招面门。那指甲不知何时已变得乌黑尖长,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
温招眼神一凛,不退反进。
她足尖一点地面,身形如风中弱柳般向后飘退半步,险之又险地避开那夺命一爪。
同时,她素手在袖中疾翻,指尖不知何时已夹住三张土火纸,她从指尖挤出一滴清血,快速画符,凝成三章冰符。
“咄!”她清叱一声,三枚冰符脱手飞出,并非攻击常青本体,而是呈品字形,精准无比地钉入他身周地面。
符落刹那,一股极寒之气轰然爆发,瞬间在地面凝结出一圈晶莹剔透、符文隐现的玄冰阵圈,将常青困锁其中。
“滋滋滋……”常青的脚刚触及冰圈边缘,鞋底竟冒出刺鼻黑烟,仿佛踏上了烧红的烙铁。他发出一声痛楚的嘶鸣,动作被强行阻住,只能在冰圈内疯狂冲撞。
每一次撞击,冰圈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脆响,幽蓝光芒剧烈闪烁,寒气与尸气激烈交锋,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惨白气浪。
“锁住它!它的本体要显形了!”阮时逢沉声喝道,他并未理会冰圈内挣扎的邪物,而是双手在胸前飞快结印,指尖流淌出赤金色的光芒,迅速在虚空中勾勒出一个繁复玄奥的镇魂符箓雏形。
符箓散发出至阳至刚的煌煌威压,如同一个小型的太阳在梨园阴冷的殿宇中酝酿,驱散了部分令人窒息的邪氛,却也刺激得冰圈内的“常青”更加狂暴。
就在这时——
“呃啊……嗬嗬……”
冰圈内,常青的动作突然停滞了一瞬。他脸上疯狂蠕动的青黑纹路骤然向内收缩,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挤压回体内。他凸起的眼球剧烈转动,红光时明时灭,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仿佛溺水般的嗬嗬声。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
常青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抖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薄薄的皮囊下奋力挣扎,要破体而出!他的皮肤下鼓起一个又一个拳头大小的包块,如同有活物在疯狂游走!他的五官痛苦地扭曲、移位,嘴角裂开一个非人的弧度。
“嘶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裂帛又似皮肉被强行撕裂的声音响起!
只见常青胸口处的衣襟猛地向外一鼓,随即被一股黑红交缠的秽气撕裂开来。
那裂口处,并非血肉内脏,而是翻滚着浓郁如墨汁的阴邪之气。
在那翻腾的黑气中央,一个“东西”正艰难地、一点点地从常青的胸腔里向外”出。
那是一个……伶人!
一个身着褪色残破、却依稀能辨出昔日华丽纹样的戏服伶人。
水袖污浊不堪,沾染着黏腻的黑红之物。它的脸模糊不清,被一层流动的、怨毒的阴气笼罩,只能隐约看到涂抹着夸张、却早已糊成一团的血红胭脂,和一双空洞得只剩下两点猩红鬼火的眼睛。
它的身形扭曲而虚幻,下半身还深深嵌在常青的胸口,上半身却已探出,带着无尽的怨毒与冰冷,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温招和正在结印的阮时逢。
这附身的邪祟本体,竟是一个戏子的怨魂,难怪它对梨园、对《长生殿》如此执着。
它发出一声无声却直刺神魂的尖啸,那尖啸中蕴含着被强行逼出、暴露于阳气之下的痛苦与滔天恨意。
它猛地扬起那双污浊的水袖,袖口如同两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卷起两股腥臭刺骨的黑色阴风,一股狠狠抽向维持冰阵的温招,另一股则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直扑正在凝聚镇魂符的阮时逢。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极细、极锐利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大殿门边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射出!快得超越了视线捕捉的极限!
那并非符箓,亦非法力凝聚的光束,而是一点凝练到极致的深紫色寒芒。
它精准无比地穿透了冰阵外围剧烈波动的寒气与尸气形成的惨白气浪,无视了那怨魂抽向温招的恐怖阴风,甚至无视了空间的距离,仿佛阴影本身延伸出的一道致命毒刺。
目标,直指那半截身子嵌在常青胸口、正疯狂催动阴风的戏子怨魂本体。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
那点深紫色寒芒,竟是一柄不过三寸长、通体呈现诡异深紫、刃身流淌着暗哑光泽的细窄匕首。它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无比地钉入了怨魂那模糊不清、被流动阴气笼罩的脸部正中,恰好是它那双猩红鬼火般眼睛的中央位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怨魂那无声的尖啸戛然而止。即将抽到温招的水袖僵在半空,卷向阮时逢的阴风如同被冻结般停滞。它那双燃烧着滔天恨意的猩红鬼火之眼,难以置信地“盯”着匕首射来的方向,那片万公公一直融于其中的、帷幕的阴影褶皱。
匕首刺入的瞬间,没有黑气溃散,也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极其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紧接着。
“滋啦!!!”那恶魂彻底从常青体内抽离出来,坠在了地上。温招与阮时逢回眸,望向万公公那冷着的脸。
温招从袖中又拿出一张土火纸,在上面写了另一个咒术,随后将那恶魂吸了进去。
“扑通!”
常青失去支撑的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栽倒。
温招反应极快,在常青身体触地前的一瞬,已如鬼魅般掠至,素手一抄,稳稳托住了那具失去意识、冰凉沉重的帝王之躯。
她迅速探指在他颈侧一按,确认心脉尚存,只是神魂受创,阳气大损,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她也不想管常青,只是如今有着这良妃的身份,众人还看着……
温招抱着昏迷不醒的常青,目光沉静如水,直视着阴影中那道深紫色的身影。她清冷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残留的阴冷气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万公公。”
万公公终于抬起了眼睑。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锐利如鹰隼,没有丝毫平日的卑微,只有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审视。他看向温招,又扫了一眼她怀中气息奄奄的帝王,最后落在阮时逢身上,眼神晦暗不明。
温招抱着常青的手臂微微收紧,她能感觉到怀中躯体的冰凉和微弱的心跳。她迎着万公公那冰冷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今日梨园之事,陛下乃是急火攻心,突感不适,以致昏厥。”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一片狼藉、阴气尚未散尽的大殿,以及戏台深处那片令人不安的阴影,“邪祟惊扰圣驾,已被国师以雷霆手段诛灭。然……”
温招几句话就把自己从这中间摘得干干净净,好似她没参与一般,万公公也是聪明人,自然知晓温招不愿意透露此事。
“龙体受惊,神魂不稳,此事若传扬出去,恐引朝野动荡,小人窥伺,更添陛下忧思,于龙体康健百害而无一利。公公深得陛下信重,侍奉陛下多年,当知陛下此刻最需静养,最忌惊扰。”
万公公枯瘦的手指在深紫色的袖笼里,似乎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他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温招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清冷平静的表象,直抵她灵魂深处真正的意图。他又瞥了一眼阮时逢。
阮时逢又变回了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此刻的双手抱臂,望着天发呆。
“恳请公公,为陛下龙体计,为社稷安稳计,今日梨园所见种种异象,所闻种种诡声……皆止于此门之内,烂于我等腹中。对外,只言陛下听戏时略感风寒,急火攻心,幸得国师及时救治,并无大碍。一切妖异邪祟之说,皆为无稽之谈,切莫扰了圣听,乱了宫闱。”
听到这,阮时逢装作严肃的点了点头,随后又嬉皮笑脸的冲温招颔首。
良久。
万公公那如同石刻般僵硬的脸皮,似乎极其细微地牵动了一下。他重新垂下了眼睑,恢复了那副低眉顺眼、恭谨卑微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射出致命匕首、眼神锐利如鹰的人从未存在过。
他用那特有的、带着一丝阴柔沙哑的嗓音,平静无波地应道:
“娘娘思虑周全,老奴……省得了。”
他躬下身,如同最忠诚的影子,对着温招怀中的帝王行了一礼。
“陛下龙体要紧,老奴这就去传唤太医,并吩咐下去,今日梨园清场,任何人不得靠近惊扰圣驾静养。”
说完,他不再看温招和阮时逢,那深紫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退后,再次融入了门边那片浓重的阴影里,仿佛他本就是那阴影的一部分,从未真正离开过。
温招看万公公走后。
“咚!”
一声闷响,干脆利落,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前一秒还被稳稳托在臂弯里的九五之尊,此刻如同一个塞满了稻草的破麻袋,被温招毫不客气地、甚至带着点嫌弃的力道,直接“卸”在了旁边一张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动作之快,力道之精准,让那昏迷的帝王连晃都没晃一下,只是脑袋软软地歪向一边,更显面色如金纸,气若游丝。
做完这一切,温招看也没看椅子上那位尊贵的“破麻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缓缓直起身,目光落在自己方才托着常青后腰和手臂的纤纤玉手上。那眼神,冷冽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膈应。仿佛那不是一双刚刚扶过帝王尊躯的手,而是不小心沾了什么腌臜污秽之物。
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视线在殿内逡巡,似乎在寻找净手之物。可惜,梨园戏殿,除了灰尘、碎木、残余的阴气和昏迷的皇帝,哪来的清水盆盂?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精准地、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落在了旁边正抱着胳膊、仰头研究殿顶藻井花纹、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驱邪大战跟他毫无关系的阮时逢身上。
确切地说,是落在了阮时逢那身纤尘不染、质地精良、此刻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流淌着淡淡月华光泽的……宽大袖袍上。
阮时逢似有所感,研究藻井的目光一顿,慢悠悠地、带着点疑惑地垂下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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