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初刻,天色将暗未暗。大门前华灯流彩,泼洒在雪地上,直衬得薛府如琼宫仙境一般。
薛盟与歆荣俱穿着狐皮褂子,候立在当中,梵烟、纤纤并内院妇人丫头簇拥其后。澜序总领着两排青衣小厮,从正厅台阶下蜿蜒直至街口,鸦雀无声。
只听街口传来金锣开道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道旁男仆们齐刷刷跪倒。伴随着细乐,迎面而来的是一对对销金提炉,转瞬之间异香盈路。紧随其后的仍是成双结对的宫娥,手捧金香盒、金唾壶、金水瓶、金节、绣帕等物。
翠金雉翣次第分开,金顶朱轮的厌翟车在众多仪仗扈从的簇拥下,终于缓缓驶至府门前。
翟鸟云纹的车门开启,两名女官放下金脚踏,恭敬地垂手侍立在旁。
歆荣深吸一口气,领着梵烟、纤纤上前行礼:“恭迎殿下凤驾。”
薛盟一揖到底,旋即先伸出手来,搀扶母亲下地。
长公主抬手,虚搭着他的胳膊,腕间翡翠双镯“叮啷”一碰,从容步下车驾。她今日穿了荆紫缂丝百鸟朝凤大衫,外罩盘金绣彩佛头青海龙皮雪褂,戴着九龙四凤珠翠冠,粉面含威,端的仪态万方。
昂着头,目光从在场诸人身上轻轻掠过,长公主嘴角牵起一丝弧度:“都起来吧。雪天路滑,难为你们候着。”
“殿下一路辛苦。”歆荣低首敛眉,上前半步欲扶她另一侧,不意长公主手指一点,径直指向后头的纤纤:“你倒会拿大了,还不来伺候我?”
纤纤忙越过歆荣等人,稳稳当当托住长公主臂弯:“殿下冤煞奴婢了!千真万确是守岁受了寒,躺了将近一旬呢…听见说殿下亲临,这才爬也要爬过来服侍。”
“你少跟我装相!”长公主笑骂道:“我可是听说了,你主子们应酬往来,你连金面儿都不露,难不成仗着如今有了身份,连支应宾客都一概推给别人?”
“外头凉,娘要教导人,也别干站在这儿吹冷风。”薛盟横插一句,长公主睨了他一眼,暂且作罢,就着纤纤一人奉迎,施施然朝内走去。
一行人踏过大红毡毯,长公主打量着周遭火树琪花,略指了一指:“这两样灯倒还罢。你这宅子别的尚可,就是过于新了,树木山石算不上蓊蔚,便少了些况味。”
薛盟道:“自然不能与敕造公主府相提并论。不然我去娘那儿挖几样奇花异草来,娘又要心疼了。”
这也是他幼时轶事了。长公主会意,偏偏非把纤纤推出来:“这么个花儿似的人都给了你,你竟还嫌我小气不成?”薛盟但笑不言。
片刻进入正厅,长公主在当中设着大红金钱蟒纹靠背的楠木圈椅落座,七巧立刻奉上热汤、巾帕,叫女官接过去,长公主擦了手,又饮了一口八红捧来的茶,微微靠住椅背,抬首觅得梵烟:“我说呢,上回有个模样不输你媳妇的丫头,怎的不见人影儿——原来正是你心心念念的这一个。”
这话虽嗔的是薛盟,但余下众人俱暗暗不自在。梵烟被点了名儿,赶忙出来行礼:“奴婢梵烟,叩请殿下金安。奴婢蒲柳之姿,兼又愚钝鲁莽,不敢妄求入殿下的法眼,只随侍在末,望殿下恕奴婢失礼。”
长公主便让纤纤拉她起来:“什么可恕不可恕的。我不过随口问问罢了——可见这孩子比纤纤知礼。她原是我家里的婢子,你却是良籍,不必学她的称呼。”
梵烟低头应了,复道:“殿下教训得极是。您是尊长,小辈们肝脑涂地来孝敬都还不够,不该囿于称谓如何。”
她的这些把戏,长公主上回就领教过,此时不过一笑:“既这么,你也来我跟前伺候着。”
薛盟与歆荣对视一眼,无可奈何。
闲话少时,众人移步到暖阁。长公主因评那最大的一盏喜鹊登梅玻璃灯:“如今这西洋玻璃真是人人追捧的罕物,连宫里赏赐,也须有头有脸的主儿才偶尔得着几样。”
薛盟道:“宫里的物件,样样皆是万中无一。我这一盏虽大,式样平常,自家胡乱摆着充数而已,贵人们看见了,倒是要笑话工艺蠢笨的。”
长公主轻哼一声:“你且留心吧。”
薛盟神色不变,唯语气里多了一分郑重:“儿子明白。”
及至开宴,薛盟、歆荣捧卮祝酒,梵烟布菜,纤纤劝盏。长公主不过每样沾了沾唇,不置臧否。又听了两出戏,身上略觉得乏了,便要摆驾回府。
众人一意挽留,长公主摆了摆手:“你们年轻,多玩乐一会儿无妨。况且我去了,只有更自在的。”
薛盟因说:“娘饮了酒,坐暖轿出去吧,别经了风。”
长公主允了,临行前又回头交代纤纤:“我那儿有个方子,过后连药一块儿给你包来。你吃上几回,再装得病歪歪的躲懒,看我不收拾你。”
再将歆荣、梵烟二人端详一番:“你们俩都是好孩子,不教我操心。改明儿有温补的东西,一道送过来,可不是我偏袒谁。”歆荣梵烟连说“不敢”。
送走长公主,大家返来,分了一回元宵,应了景儿,戏也就散了。
薛盟暗拉了下梵烟的手,梵烟假装不觉,转身对歆荣道:“有一张还礼的单子合不上,今晚把它理明白,省得人家不说咱们糊涂,只当咱们存心。”
歆荣忍笑答应了,二人向薛盟告辞,挽着手回正房去。
直到七巧、八红、九莺、十锦跟着回来,关好了房门,歆荣才撑不住笑出了声,一面嗟叹作势:“把灯拨亮些,书案收拾利落了,有一桩还情的要事,今日若理不清,连觉也不能睡。”
大伙儿都知她是打趣梵烟,七嘴八舌应着,并不照办。
梵烟自己翻出了礼单,摊在歆荣面前:“你瞧瞧,我是不是扯谎?”
歆荣忙道:“我并没说你扯谎呀。”拉梵烟坐在自己面前:“纵是扯谎,也定有你的道理。”
梵烟一笑:“何尝有什么道理?无非是不想做出头的椽子罢了。”
歆荣暗忖:恐怕长公主的机锋,薛盟听明白了,也分毫不会依她所愿——不是糊涂,只是存心。
二人对了一回账本,原来是别人送的一座田黄冻石山子入库后,被盘点的人混淆了,归进府里原有的一套蜜蜡摆件中。
歆荣道:“明儿说给澜序,叫他把两样东西都拿出来比对比对。无心之失就罢了,年里也不必较真重罚:若是有旁的心思,再细细追究。”
梵烟因问:“究竟这两者相不相似呢?”
歆荣笑:“田黄冻石难得,我也只在一位长辈那里见过一回,小小一方印章,印象不深了。”
梵烟想了一想:“哪一位长辈?我怎么没跟着开开眼?”
“都说印象不深了,你还寻根究底。”歆荣说着,正好八红走过来:“家主回前院了。”就此岔开了。
梵烟揉了揉眼睛:“事儿了了,人也困了。咱们一道睡吧?”
“我当然求之不得。”歆荣走到床前,做了个扫榻相迎的动作,“只是明早我赖定了床,你不许再催我。”
梵烟无有不应,二人洗漱过,散了发髻换了寝衣,拥被好眠。
次日初霁,细碎金芒遍洒人间,比落雪时却犹冷一些。梵烟醒来,一看歆荣仍睡得香甜,便蹑手蹑脚下了床去,梳洗打扮毕,到门外看小丫头们堆雪人。
“九莺和十锦跟了你去,这儿又提上来两个二等的。”八红泼了残茶,过来指给梵烟看,一面笑:“为着这两个空缺,背地里多少人下功夫呢。”
那两个小的见她二人立着,便过来问有什么吩咐。八红说:“倒没什么事。只是你们玩也小声些,夫人还没起呢。”她俩连忙应着,转头去管束其他人。
梵烟只是笑。片刻九莺十锦提了食盒来,说:“夫人这里的一道领了。”又说八红:“叫你捡着了。”
八红道:“我如今又不管这个。让她们都来给你磕头,你有没有东西赏?”
九莺冷笑一声:“照样沾夫人的光就是了。昨儿我跟七巧姐姐去厨房放赏钱,一个子儿没出,还不是得了她们几百声谢?”
梵烟见势不对,连忙拦住:“大清早的,你们就点起炮仗了?”
二人这才收声,一个扭过头,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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