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初歇,檐角残余水滴犹自敲着青石,被夏雨压了两日的暑气悄然探头,从窗缝漫进。
季君欣心里想着事,无意识抬手搭上领口的扣子。修璟自那那句饱含杀意的话后就一直看着她,见她此动作,眸色倏地转沉,伸手轻轻按住她的手腕,略微扬声:
“时湫。”
时湫正好坐在屏风近处,闻声探出脑袋:“殿下?”
修璟收回手:“取些冰来。”
时湫忙放下筷子去办。
季君欣怔愣一瞬后,先是觉得这人古板得有趣,随即心口像被温水漫过,只觉熨烫。
冰盆很快抬进屋内,丝丝白气游走,凉意没那么快遍及,季君欣索性先灌了杯凉透的茶,继续方才的话题,“探到那孩子……”话到此处一顿,那孩子、那孩子叫的实在拗口,其实算起来,那人跟她差不多年纪,她换了个称呼,“那邹家小子所在了吗?”
修璟摇头:“只知道藏在京郊,具体所在还未摸清。”
京郊?
季君欣沉默不语,把玩着窗帷下装饰的流苏。
京郊外的庄子大多都知其所属,按理不难查,她忽然想到之前修璟跟她说过的一句话,稍稍回忆:“去年你说章家买了块地,如若他们真有干系,人会不会藏在那里?”
“查过了,没有。”寒气渐渐蔓延,室内温度稍降,修璟取过红泥小炉上的沸水,重新沏茶,给季君欣斟了半杯,“他们狡诈谨慎,行事周密,不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对啊,他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露出破绽。
季君欣思索着探指去取茶杯,水温尚高,透过杯壁扎进指尖,她倏地缩回手指,修璟神色一变,去捏她的手,却被她反手握住。
“懿辰,我刚刚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季君欣抬眸,沉声道,“他们为遮掩此事,上到官员,下及平民,皆可屠戮殆尽,为何独独放过了产婆和后院女眷?”
她重重攥紧他的手:“分明这些人,才是距离秘密最近的。”
修璟面色跟着一变,半晌才缓缓道:“他们要保的,从来就不是这个秘密。”
季君欣阖上眼,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差点被耍得团团转啊。”
话音落,满室寂然。
只有冰块消融的滴答声轻叩铜盆,一点一点敲着方才还看似牢固的逻辑之墙。
而后墙塌,尘嚣弥漫。
所有推论,顷刻倾覆。
季君欣收回手,肩背挺直,那股惯常的散漫姿态猛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沙场磨砺而出的铮然锐气。
“那个人,”她字字清晰,语气斩钉截铁,“只是邹怀励的种。”
修璟握紧手,留住她覆于掌心的暖意,深以为然,接着道:“如此一来,章若谷谋害此子亦是真。”
再往前追根朔源,联想他们之前的猜测,脉络逐渐清晰,两人不约而同开口:
“修玥。”
“难怪。”季君欣望着窗帷上朦胧绰约的美人图,“修玥长相完全随了慧贵妃。”
方才她还在嘲换子的俗套戏码,未料却是真的,还换到了天家血脉。
明明是惊天秘闻,却因他们之前便有所揣测,此刻反倒波澜不惊。
那团迷雾终于被掀开一角,修璟凝视案几上散落的棋子:“婉娘应是章若谷的人,他处心积虑要那人死,却不想经自己的手,才借刀杀人。”
而婉娘和彭斯走得近,想必也是章若谷授意,戒备么?
“貌合神离,有意思。”季君欣捋顺被自己薅成一团的流苏,“既然他们各怀鬼胎,那我们便有机可乘。”
修璟心领神会,平稳无波道:“他要借刀,便借他一把双刃刀。”
章若谷要他死,他们亦不想他活。
况且……
季君欣挑眉一笑:“各取所需,两全其美。”
顺带附赠一把离间的火。
修璟淡淡道:“我去办。”
外面丝竹笑浪之声渐了,季君欣瞥了一眼更漏:“时辰不早了,回?”
“嗯。”上次太晚,她直接宿在这里,修璟问,“你呢?”
季君欣伸着懒腰,探身去寻自己的靴子:“带着两孩子,我也得回。”
她没有好好脱鞋的习惯,一双靴子被她踢得离榻两步之遥,她想也没想,就要踩着白袜下地,却见修璟快她一步,捡起靴子拿过来,又蹲下身往她脚上套。
从前在西关,季巍治军严明,军中无妓子,一群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下了校场没地方厮混,只能凑在一起说些荤段子聊以慰藉,自然是躲着季君欣的,奈何她是个混不吝的主儿,常猫腰躲在后面听得津津有味。
是以,她不觉得修璟此举有多逾矩。
空气里飘着极淡的茶香,与两人身上相同的熏香混在一处,季君欣垂眸看着修璟单膝着地给自己穿靴,面上毫无波澜,动作却轻而仔细,让她无端想起雨后深山。
表面瞧着一派幽静,底下却不知藏着多少湿漉漉,又盘根错节的生机,诱着人想拨开层层草木去探个究竟。
她想便做了,倾身抚上那截窄腰:“你常年忙于案牍,身型倒是不错。”
来回往复摩挲几下才收手,登徒子似的。
修璟抬眼看她,眸色幽暗,好似刚刚茶水烫到她指尖的灼意跟着流到了自己腰间,接着招摇过市,淌至四肢百骸,大有燎原之势。
季君欣头一遭在他眼里读到欲望二字,她时常流连声色场所,自诩览风月无数,却是头一次败给风月。
可是时间场合皆不合宜,她干咳一声,拿起一张干净的绢帕,替他擦手:“没想到殿下这手,不仅适合执笔,也会照顾人。”
修璟没搭话,只拿那双黑涔涔的眼睛看着她,季君欣先败下阵来,撂了绢帕,大步朝外走去:“我先走,你随后。”
待她身影消失在屏风后,修璟才收回目光,看着自己那双手,隐约可见喉间起伏。
这场雨像是春日最后的挣扎,天再次放晴时,暑气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来。季君欣怕热,连着半月未曾踏出府门半步。
修泽和沈楠变着法儿地叫她去玩,她一概推了,借口也懒得找,只说夏日炎炎,只想愿长睡。
这日,修泽索性不管不顾,直接带着肩與闯进将军府,将人抬了出去。
季君欣败给他般这土匪做派,只能耍赖:“修泽,你要晒死我?”
奈何修泽早有准备,那华丽得比孔雀还招摇的马车停在大门外,他一把掀开车帘,下巴轻扬:“请吧,大小姐。”
季君欣一口气噎住,只得蔫了吧唧地下了肩與,慢吞吞挪到马车内,待马蹄声起,又忍不住找茬:“下次能不能换种法子?”
“这不是挺好?”修泽好声好气,将冰镇好的瓜果双手奉上,“没让你费半分力气。”
季君欣被扰了觉,烦得不行,胡搅蛮缠道:“肩與、肩與,听着跟监狱似的,不吉。”
修泽一怔,不知道被这句话哪个词戳到心窝子。他垂眸看着手中带着水汽的果子,好半晌才低声“呸”了两下:“休要胡说。”
修泽这人,以前季君欣觉得自己挺了解他,可经几番事后,才知他并不似表面那般没心没肺。
见他此刻神情,本不想理会,但他明晃晃把“惆怅”二字写在了脸上,季君欣暗叹一声,问道:“发生何事了?”
修泽嘴角微动,欲言又止,最终只道:“最近外祖父心情甚好,给了我不少银票。这不,迫不及待与你分享,带你去吃香喝辣。”
说完,那点惆怅烟消云散,重新笑起来。
季君欣沉默不语,静静看了他小半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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