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话毕,周遭的黑潮缓慢褪去,逐渐变淡最终幻化成一片虚影。
场景在几人眼前飞速变换,待顾姜苒再抬头望去,三个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一片荒山上。
阴沉的天空依旧没有色彩,萧索的风刮过带来几片干枯的黑叶,一颗挂满艳色红绸的枯树屹立在山顶,坑洼的地上蛰伏着密密麻麻的土包,浅浅的一层土掩着没挡好的料子。
越靠近那颗枯树,地上的土堆就越密集。
阿彩一步一步的走去,蹲下,用手轻拂开那层薄土,里面埋着一件发旧的婚衣。
原本鲜艳的大红色早已褪成了褐红,衣面上的金线绣纹断裂脱落,绣在衣摆的并蒂莲模糊的只剩下了一朵。
阿彩顿了下,用手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凸起,随后试探性的撩开衣摆,底下是两根有些发黑的潮湿木头。
她愣在原地,随即慌张的用手拨开更多的土,见到这幅场景,站在不远处分析形势的顾姜苒和沈芸熙也匆忙来搭把手。
没几下土堆就被彻底刨开,从中爬出些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黑虫,顾姜苒一个不察被虫子咬了一口,手臂上渗出一颗血珠。
她猛的甩手,那只虫子沿着抛物线就跌到了地上,顺着疏松的土壤钻进了地底消失不见。
伤口处时不时传来细微的疼痛,顾姜苒看着自己的手背,拿指腹抹掉了那滴血,淡淡的提了嘴:“小心。”
她听见了系统播报的污染上升的声音。
土坑里面埋着的是一具穿着嫁衣的木偶,它的纽扣眼睛已经彻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邃到什么都看不清的黑洞,里面灌满了泥沙。
几根断裂的白色丝线缠绕在它的肢体与脖子上,似乎是通过这些在操纵它。
依旧是咧到嘴根的笑,依旧是细长到夸张的躯体,不同的是它化了妆。
即使被腐蚀到掉色与发黑也依旧能看出它那张涂抹满白粉的脸,圆滚的腮红突兀的印在脸上,裂开的嘴下是一抹红,像纸扎店的纸人。
——新娘子。
它的一根胳膊崎岖的向后弯折,露出的手指长短不一,有几根顶部明显的断裂,像是被斧头刀具强硬的劈砍,沈芸熙上手褪去木偶身上套着的下裙,露出被遮掩的腹部躯干上大片的霉斑。
那些霉斑的位置很巧的绝大部分都隐藏在衣服能遮住的地方,形状也酷似人磕碰后的黑青。
顾姜苒象征性比划了一个之前从同学那里学来的四不像祈祷手势,手指四下点点一个十字,一边说着“得罪”一边伸手去扒木偶的上衣。
袒露的心脏处是一个空洞,裂隙向外延伸出黑色的霉斑。
木偶没有心脏和木偶胸口处被挖了一个大洞传递出的信息可不太一样。前者意味着化成木偶后的它本身就没有,而后者……是它自己本身有但被人粗暴的剥夺了。
是彻底失去“自我”再没恢复的可能,是丢物件般的随意抛尸荒野,是温顺的悲凉。
阿彩倒吸一口凉气,发出短暂急促的一声惊叫,缓缓伸出手捂在了嘴上,瞪着眼环顾四周。顾姜苒则下意识抿嘴,上齿咬住了下嘴唇,伸出的手缩回来僵硬的垂下,揪住了衣摆。沈芸熙相对两人倒是好一些,可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在她眼里这就是一个散发着黑色孢子的污染源。
“意思是……她遭受了虐待是吗?”顾姜苒颤着嗓子问。
没人回答她,但显然她们都这么想。
如果每一个土包下都是这样的尸体的话,这座山上一眼望不到头的土堆里到底埋葬着多少人呢?
无数土堆坟包从地里冒头,有的简陋的立着一块破碎的木板,上面什么都没写。
有的则垒着一块形状奇怪的大石板,但这都是少数,更多的则是空空荡荡,徒留一个潦草的土包,随着猛烈的风而逐渐被推平遗忘。
无名冢。
她们连名字都不会留下。
这是一座坟山,山上立着的是枯萎了的姻缘树,树下葬着的是在被篡改的扭曲婚姻里迷失的人。
那些土包就这么静静的立在这,似乎是在朝她们招手,又像是在诉说什么故事。
沉默在三人中蔓延。
一片黑色干枯的叶乘着风晃悠悠的落到了阿彩的手心,她用两根指头轻轻的捏着底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唉……”一个声音从地底发出微叹,似惋惜又像是求助。
阿彩掏出那张绣了双生并蒂莲的手帕,小心翼翼的把枯叶包起抵在了自己胸口处,转头深深的看了地上瘫着的木偶,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
“你能……帮我烧掉她吗?”她张了张嘴,一句话生涩的在口腔里转了一圈才吐出来,带着丝紧张与忐忑。
沈芸熙也没问阿彩从哪知道的自己会放火,没准牵丝拘魂和她记忆有一部分是相通的呢。她也是好脾气的点点头,随手一挥就把木偶和那件嫁衣烧了个干净。
那地底的声音越来越密也越来越大,所有的声音都在叹息。
“我们走吧。”阿彩说。
终于三人成功的站到了姻缘树下,顾姜苒这才看到,在树的正中心也有一个裂口,洞里垂着几根发蔫萎缩的血管。
瞬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还没有张身体就下意识的做出了行动。
“等等!”
顾姜苒猛的向前一扑,伸出手臂想拦住阿彩,但对方似乎早有预料,侧身向旁边闪过。
顾姜苒看着阿彩的表情一瞬有些失神。她蹙着眉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笑意不达眼底,唇角微微上扬了一瞬便又无力的垂落,这个人透露出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然。
阿彩垂着眼,睫毛掩去眼底的湿意:“对不起……”
树洞里的血管也蠢蠢欲动,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姻缘树时有一只手比她更快,漆黑的粘液从四面八方伸展,挡住了对方即将做出的毁灭性行为,
“你要干什么?”沈芸熙问。
阿彩察觉到对方没有阻止她的意思,更多的只是有些好奇动机所以象征性的拦一下,便也放下了心老实回答到:“让枯木逢春。”
见阿彩没有触碰到姻缘树的顾姜苒松了口气,暗搓搓的调整自己的站姿,刚才一下扑太猛把肌肉拉着了,有点腰疼。
“但这么做就是一换一,哪怕你会失去人类的躯体,失去移动的能力,失去你总在寻找的自由也可以吗?”她问。
阿彩看着自己身上溅满泥点的婚衣,坚定的说:“可以。”
她看了看顾姜苒和沈芸熙,似是要把她们的模样印在心里,她清楚的知道现在会阻拦她的只有顾姜苒。
她太释放自己的善意了,哪怕对方是一个只认识没多久的人也要搭把手,看起来就像是从一个充满爱与细心呵护的家里成长起来的孩子,和自己一点都不一样。
即使她知道她知道自己的这份善会为自己带来些后果,可她愿意承担这份后果。
如果……如果几人遇见的时间再早一点就好了,阿彩想,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她叹了口气,自嘲的摇头,抬脚走向了顾姜苒。
两个人差不多高,但阿彩还是揉了揉她的头,用如同邻家姐姐给妹妹们讲故事的语调轻声开口:
“我想要的从来就不仅仅是‘自由’。我从小就知道的,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自由’,我只是一直在找我想要的那种自由。”
“就像你们告诉过我的,曾经有一朵花为了成为一个人献祭了自己,现在有一具木偶想要更多的木偶变回人而选择放弃自己的自由。”
“我失去了自由,但现在这就是我想要的‘自由’。虽然我可能身体被禁锢了,但我的灵魂永远无拘无束,这一回我是自愿被困在这里的。”
她抬起手,手心里摊开一幅手帕,里面是保存完好的枯叶,叶片尖端已经冒出了嫩绿,是逆转。
“你知道我的并蒂莲是什么意思吗?”
顾姜苒摇摇头,不知怎么浑身酥麻,指尖泛上一阵疼痛,鼻头一酸就激出了两滴泪。
阿彩自顾自的往下说,她太久没说过话了,好像恨不得在生命的最终把一切都吐出来,她开口:“是我和我的自由。”
“我从小读的书不多,他们也不会让我读,所以我也没什么文化,但我从别人那听来了一句话,我记了很久,我真的记了很久……久到我长大,久到我被关进院子,久到我再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它。”
“【不自由,毋宁死。】”
顾姜苒不动了。
她当然知道按照剧情阿彩必须和姻缘树融合,去拥抱她所追寻的“自由”,也清楚这一切都是定局,外面真正的阿彩早就成为了树,更明白最忌讳感情用事,可……
顾姜苒伸手环过阿彩的腰,死死的抱着,把头埋进了那件红色的嫁衣,她依旧咬着嘴唇,想:不,你想活。
如果真的一切如你所说,那又为什么她们会收到来自另一个阿彩的求助。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的摇着头,汲取着从阿彩身上得到的温暖。
可在这样的环境下活着……真的是太难、太难了。
沈芸熙看着相拥的两人,默默的走上前,利用现在的身体优势凝成一个大环把两人都包了进去。
“行了,别哭了,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很丢人,你要真想见她等一切解决了我把这条街给买了你天天跑来树下说几句,”
她伸手搓了下鼻尖,有些不自在的歪头看向了树顶。
视线处沈芸熙看见一枚铜锁系的飘带下写着熟悉的名字——“阿彩”,男方写的是“阿阳”,可不远处的锁上写着另一个名字——“阿秀”,男方叫“许砚书”。
阿彩的姻缘。
“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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