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月,京城有人进暖洞薰花,安信侯府的李小侯爷是个爱花之人,尤爱牡丹,今年也在宅子里办了牡丹会,宴请锦绣子弟、雅客素士上门赏花。
是日花簇锦攒,宾客盈门,热闹极了。
“你们仨——”
蹲在花圃边争执眼前十余种牡丹哪个最漂亮的三人齐齐回头,看见了大步走来的李小侯爷。
“几位殿下正在那边园里,我得过去陪客,就不招待你们了。你们自己逛,要什么就吩咐,晚些时候来厅中用膳,我备了洛城的牡丹花酒,你们可得尝尝。”说罢,李漱阳就顺着青石花|径快步走了。
三人你拉着我、我拽着你,波浪似的耸了起来,继续往里面去。
这园子不够富丽堂皇,但奇石嶙峋,曲折池塘,凤尾森森,颇有山野之风。
三人走走停停,打打闹闹,撵着一只狗瞎跑,待听到远处传来陆陆续续的铃铛声,才放过那只狗,打道去了宴厅。
李漱阳辟了一座小院设宴,廊下是每桌可容纳四五人的圆石桌,院中是曲水流觞,人头攒动。三人踩着涩浪前后进入花厅,和宝上前为燕冬脱下披风,当午随他在从侧方楼梯上去。花厅二楼则是一张四方牡丹台,雕栏玉彻、帷幔低垂,白日花颜如绣,夜里以烛火映照,更是暖玉馨香。
长方酒桌上已经坐了些人,正在听乌盈显摆自己新得的好洞箫,三皇子面向这方,率先瞧见了他们,便笑着说:“寿星来了。”
燕冬向几位皇子行礼,被三皇子叫到身旁的位置坐下。
三皇子是贺申的表哥,燕冬屁股一沾坐垫,就率先表态,“不和傻子讲和。”
“傻子今儿没来,不说他。”三皇子说,“手炉还使得吗?”
“使得使得,镂空桃花很漂亮,拿着也轻。”燕冬抖了抖袖子,把里面的铜手炉拿出来,捧给三皇子看,“多谢殿下。”
三皇子屈指弹了下手炉,“喜欢就好。对了,可停药了?能不能饮酒?”
“停了,”燕冬双手抱着手炉,老神在在地,“小酌几杯吧。”
三皇子拿起一旁的青釉注碗,给燕冬倒了杯牡丹花酒。对坐的五皇子见状笑了笑,“三哥,好体贴呀,怎么不见你这么体贴弟弟?”
三皇子听不见。
牡丹花酒入口清幽、不会甜腻,燕冬抿了一口,颇为赞许地点头。他抬眼瞅着五皇子,说:“眼瞧着三殿下这么体贴,五殿下,您怎么不好好学学呀?”
五皇子没说话,起身走到燕冬面前,一手拿起桌上剩下的半杯,一手握住燕冬的后脑勺,“来,我喂你。”
燕冬没反抗,枕着五皇子的手把酒喝了,五皇子笑眯眯地说:“我体不体贴?”
“体贴。”燕冬说,“那您别走了,一直伺候我嘛。”
“这有什么不行?”五皇子在燕冬的另一边落座,抬手打榧子,“诶,看果看菜都撤了,上正菜,我急着伺候咱小公子呢。”
李漱阳的目光从另外两位皇子面上扫过,见他们没意见,便吩咐道:“开宴吧。”
朱弦玉磬,歌舞齐出,簇罗头面、银绣青袄的侍女鱼贯而入,正菜十五盏共三十道,辅以下酒果子和下酒菜。
燕冬瞧上了一道炉焙鸡,伸筷开动。
三位皇子凑在一桌,免不了唇枪舌剑,互相贬损,今儿老二老五你来我往,尤其激烈,免不了要拿才死没多久还新鲜的陈臻当刀子。
二皇子笑容温和,“五弟,听说陈臻是个有孝心的,可惜他那儿都是赃款,收了,人就跟着脏了。”
“二哥宽心,弟弟真要是过不下去了,头一个找你接济,你要是狠心不给,弟弟就不走了,索性在你府门前上个吊玩玩儿。但你说起潞州,我就想起关于我那位夭折四哥的传言了。”五皇子叹气,“我是真盼着四哥‘死而复生’与咱们兄弟团聚,二哥,你盼不盼啊?”
五皇子言笑晏晏,讽刺老二最坐不住,那真假不知、生死未卜的四皇子还没坐实,他就怯了。
燕冬抿酒时抬眼,看见了对面的二皇子,对方笑意微僵,显然是被戳中了。他挪开眼,和鱼照影、侯翼对视,心照不宣地当三个饭桶。
无奈偏偏有人不愿让他安静用膳。
“燕世子不是打潞州回来吗?流言是真是假,他应当清楚。”
燕冬慢悠悠地吃着一瓣蜜煎金橘,抬眼看向说话的人,是王植的弟弟,王樟。他和气又直白地说:“诸位殿下听见没?人王公子好心给您几位指路呢。”
“逢春说笑了。”三皇子说,“流言来处不知,续明哪能知晓真假?况且续明办了陈臻的事情朝野皆知,哪怕他真的知道什么,也早就如实禀到御前,由父皇裁度了。”
可御前风平浪静,所以谁都不好去燕颂那里打听,否则不如直接去御前问一句:父皇,到底谁是您的四儿子啊?
王樟后知后觉说错了话,脸上顿时一阵火烧火燎。
“殿下说得有理……等等,”燕冬看着王樟,好似突然想起一茬,“听说那日朝会上有人拿安信侯夫人遇袭一事作怪,妄图往家兄头上扣帽子,王府尹不是在查这事儿吗?你与王府尹是兄弟,不知有没有从王府尹那里听说什么消息,快同我和李小侯爷说说。”
王家是江州大户,王家老太爷曾拜帝师,可子辈不争气,文脉无人传承,在官场也后继无人。王樟是王家的嫡子,可如今提起江州王家,谁都会先想起年轻有为的王府尹。偏偏这个庶子发迹前在家中不得重视,备受冷待,如今人家一风光,就反衬得王家良玉不识,有眼无珠,活该落魄。
王樟从前不仅看不起王植,还出言轻贱过人家,如今借着明年春闱的由头住在王植府上,外人看来是兄友弟恭,也因此卖他几分薄面,好比今日还让他上了桌,他却知道自己忸怩不安,是既羞惭又怨妒。
燕冬这话在王樟听来就是故意戳自个儿脊梁骨,可他面上不能有丝毫不满。他能坐在这里本就是仗着李漱阳和诸皇子愿意给王植面子,可他明白,他和桌上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王樟僵硬地扯了下嘴角,说:“燕小公子见谅,家兄公务繁忙,我平日在家都不敢叨扰他。”
“哦,这样啊。”燕冬可惜地叹了口气,和对坐的侯翼碰了杯酒。
燕冬从不忍谁让谁,心情好的时候刺你一刺,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掀桌都是有的,但作为东道主,李漱阳不能装聋作哑,传到王植那儿不好听。
此时气氛稍显尴尬,李漱阳清了清嗓子,说:“栀芳楼新排了支《梅仙》,用的是若冲的新曲子,请诸位共赏。”
他拊掌两声,前边空地落下一道白纱,帘幕掩映,随着箫声渐近,隐约露出梅簇的形状。琴声间入,“梅簇”抖动,原是数十个曼妙女子扮出来的。
三皇子欣赏了片刻,目光收回途中却停在了燕冬的侧脸上。燕小公子没让人伺候,正在低头剥蟹,神情认真,好似面对的不是一只美味肥蟹,而是一篇晦涩的文章——这神态和他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只是那张精雕玉琢的脸少了稚嫩,已经显出年轻人的漂亮根骨。
突然,燕冬抬眼看了过来,“您瞧我做什么?我又不能下酒。”
三皇子说:“只是觉得你长大了。”
燕冬立刻警惕,“不要给我塞婚事!”
三皇子一愣,失笑道:“怎么这么想?”
“孩子长大啦?说亲了没有啊?没说啊?来来来,我这里有一桩婚事很不错的哟——这些万恶的套话,我已经看透了。”燕冬摇头晃脑、模仿腔调,表情冷酷。
三皇子看了燕冬几眼,没忍住笑,一边笑,一边揉燕冬的后脑勺,说:“我看错了,你还没长大。”
“看什么呢?吃啊。”侯翼撞了下鱼照影的胳膊。
三皇子收回手,鱼照影也收回目光,摇头说:“没什么,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侯翼茫然地啃了口猪蹄。
箫声渐弱,燕冬把碟子里的肥蟹也享用完了,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乌盈从后面挤他,“心肝儿,帮个忙。”
“恶心,别拿你和姑娘们调|情的法子对我。”燕冬瞥了眼搁在肩头的那张脸,冷漠地说,“有事求我先磕头。”
“祖父狠心要收拾我,竟然想请燕世子代为管教——”
乌盈还没来得及哭诉自己对阎王爷的敬畏胆颤和想要距之八丈远的决心,燕冬就“唰”地变了副面孔,虎着脸说:“凭什么?你谁啊你?我大哥忙得团团转了还要管教你,你配吗?”
“我不配!”乌盈双手合十,拿头往燕冬肩上磕,“所以你千万要和你慈悲可亲善良可敬的大哥说好,请他别答应!”
燕冬说放心,保准不答应!
乌盈浑身一松,瞬间变回风流翩翩佳公子,他和燕冬碰了杯酒,揽住两个刚从舞幕后出来的姑娘,左拥右抱,好不熟练。
胭脂香扑盈四周,燕冬不大自在地赶人,“你自己没有席次吗?”
“哟,害羞了?”乌盈贱笑,“我说冬儿,你也十八了,可不能再像个毛孩儿了。来,蝶烟、玉纤,快敬咱们燕小公子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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