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五年春,突厥南下,来势汹汹。
钟磬毁,桑林舞,荧惑守心,紫微晦暗。
......
*
云层覆下,似千斤之重。
戌时已过,寒津津的风扑在两颊,日间堪堪下过一场暴雨,空气里满是湿润的水汽,无形中更添几丝凉意。
但莳婉一路逃亡,此刻却不并觉冷。
离开虎穴的安心感还没过两息,便骤然被一阵更为急促的动静扯回了全部注意——
阿凌在前面驾车,黝黑的夜色下,一驴两人莫名有些诡异。片刻,许是走着走着,眼前杂草丛生,毛驴突兀地叫了两声,半晌,声响尽数消弭风中。
莳婉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一惊,下意识轻捂着心口,一双柳叶眉不安地蹙起。
阿凌似有所感,赶忙扭头用余光瞧她,“姑娘,可是心口又疼了?”语气有些焦急,“前面再有小几里路便到客栈了,您可千万得撑住啊!”
莳婉闻言,下意识咽下喉间的痒意,温和应声,“我没事的,你安心。”
话虽这么说,可萦绕在主仆两人头上的乌云仍未散去。
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在死人。
当下,身体稍微发下热便能要人命。
而莳婉这样弱柳扶风、三步一喘气的病秧子......
阿凌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家公子什么都好,就是这眼光属实欠妥。莳婉一介歌妓,又是这样的身子骨,别说来日为其诞下子嗣了,都不知能否活到公子处理完事宜来接她们回去的那天。
阿凌悄悄多瞟了眼。
入目,莳婉静静端坐着,杏脸柳眉,眸剪秋水,饶是阿凌心中有所偏见,也挑不出半点莳婉外貌上的刺。
若是对方身子强健些,她这次也不用一路担惊受怕,生怕把事情搞砸了。
思及此,阿凌下意识调整呼吸,敛去眼底的惋惜。
一切不过瞬息。
等到对方彻底扭过头,莳婉这才抬眼。
阿凌这样的目光,这八年来她已经瞧见了太多次。
天子年幼,大厦将倾。
而这个节骨眼上,靖北王江煦大胜胡蛮,竟卡在济川不走了。
一时间,流言四起,人心浮动。
湖州与济川距离极近,中间只隔了两座小城,吴妈妈不知是哪根弦不对,竟要把莳婉送去给江煦做人情!
还美名其曰,顺应潮流。
思绪回笼,莳婉神色未变,语气却悄然带上几丝外露的愤恨,“要不是吴妈妈犯蠢,我俩也不至于逃得那么匆忙。”
阿凌看不到莳婉的表情,只能通过她的语气猜测其心情,应和道:“是啊,还好吴公子心善帮了姑娘,不然小半个时辰前我们怕是出不去湖州的城门了。”
“确实,多亏有他帮了我许多。”莳婉揉了会儿心口,脸色稍缓。感受到阿凌明里暗里给吴启元说好话的行为,犹豫一瞬,立刻顺杆而上。
放柔了声调,“这次赶路,还把阿凌你送来我身边。”
语罢,她的目光停驻在身下的驴车上。
如今世家贵族出行多用马车,再不济也是牛车,但考虑到莳婉的身份,吴启元还是贴心地给她弄了一辆驴车。
驴车样式简单,车顶更是光秃秃的。
虽不像马车那般,但眼下,却实实在在省去了两人许多力气。
等到了济川稍作安顿,她再修书一封将吴启元稳住,事后慢慢断联,再甩掉阿凌,改名换姓,即可天高任鸟飞了。
又走了会儿,毛驴大约是一路疾驰累着了,倏然停了下来。
莳婉一个阻咧,差点儿滑下车,再度被惊扰,她的语气有种小心翼翼,“是不是这驴走累了?”
“还是饿了?”
阿凌也是个半吊子车技,见状,赶忙下车,哒哒跑到莳婉身边站定,“仆从把驴车给奴婢的时候,说这驴是吃饱了的。”
莳婉想到自己一顿只能吃一小碗的遭遇,心下一叹,猜测道:“驴......应该也是能吃草充饥的吧?”
阿凌:“......?”
主仆两人正聊着,莳婉忽地抬眼,看向侧方的树林。
乌黑一片,与寻常城郊的林子没什么两样。
可眼下,她的心口却是没由来地又疼了起来。
隐隐作痛下,莳婉仿佛产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远处黑漆漆的人影更加靠近了几分,耳畔的风响混杂着马蹄声,争先恐后充斥着莳婉的感官。
待她定睛瞧去,却又只剩下一派静谧之色。
极致的、诡异的静谧。
她大约是太紧张了,竟觉得前方也有人。
分明......
此刻,她只离新生一步之遥。
可几乎是莳婉这么想的下一刻,她的身体便很诚实地蹲了下来,而后鬼鬼祟祟躲在了一茂密草丛处。
月亮不知何时悄然露出头,冷淡悬在夜空一角,稀疏月光洒下,依稀可见莳婉面上不安的神情。
阿凌被她猛地拉下身子,还以为莳婉是在害怕又被抓回去,安慰道:“左右吴妈妈不过是想挑选出佼佼者给靖北王送去,送谁都是送。”她笑了笑,“有吴公子在,吴妈妈定是不会再搜查了。”
吴妈妈是吴家旁支一脉上的一个远房亲戚,有吴启元这个本家士族子弟在,莳婉本也没太担心。
她环顾四周,不自觉嗅了嗅,鼻尖处,有星点血腥味。
似乎是为了验证她素来敏锐的直觉,不远处,隐隐有人头攒动。
此地怎么会有军队?
看方向,甚至还是朝着湖州去的。
莳婉来不及多想,迅速带着阿凌悄悄离那驴车远了些,好在这一回毛驴只是低下头,静静吃着草。
掩体遮挡下,两人藏得还算顺利。
莳婉的裤袜早已被湿润的泥泞沾染,凭添几丝狼狈,她几乎是整个人匍匐在地,俨然与这片杂草地融为一体。
须臾,马蹄声渐远,一切再度归于寂静。
主仆两人悄悄直起身子,从草垛里冒出头。
阿凌心有戚戚,声若蚊蝇,“姑娘,咱们还是得快些走,刚刚......”像是怕提到了什么禁忌的词汇,最终只化作一句,“这也忒吓人了!”
莳婉正胡乱涂着泥巴,听了这话,她下意识轻抚了下脸颊,泥土被水渍浸润,更加贴合肌肤,心下稍安,一边应了句。
“不必顾念我的身子,等到了客栈寻个郎中便是。”
“全力赶路吧。”
空气湿重,淡淡的血腥味四散开来。
片刻后,方才经过的军队中有一人脱离队伍,再度折返。
*
平宿,与湖州接壤的小城。
士兵草草检查完路引,便让两人进了城。
等到达客栈安顿好,外头的天色早已成黑墨,浓得化不开
近亥时光景,一切渐渐停歇,整个平宿城静悄悄的。
阿凌片刻前喝了两盏莳婉倒的温茶水润嗓,驾车一路狂奔,这会儿乍一松懈,脑袋如同浆糊似的直发晕。
到最后,竟是云里雾里地倒在床榻边睡着了,嘴里还念念有词——
“姑娘,我......”
莳婉听见动静,轻轻从山水屏风后走了出来,拿起桌案上的劣质摆件,照着阿凌的脑袋便是一下。
“砰——”
药效与疼痛的双重作用下,阿凌最后一点儿声音也不再有了。
莳婉生生等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把指尖放在对方的鼻梁下,确认仍有呼吸后,便拿起收拾好的荷包系在身上,转身欲走。
几息后,又去而复返,拿出几两碎银子搁在桌上,顺带把阿凌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脏衣物拿在身上粗略滚了滚,而后一道缠在腰间。
做完这一切,莳婉再度轻轻推开门,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彻底混进了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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