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这么想的吧？
当她遭遇劫难，对此却毫不知情的夫君，比一个会带来危险的凶徒还要令人不齿。
所以才会有京郊行馆猝然相逢时的冷漠，一次次的疏离与傲慢，红螺寺和今晚从她身上表露无疑的怨恨。
她恨极了他！
陆月襄从唇边挤出一丝苦笑。湿衣裳黏糊糊的粘在身上极不舒服，在他脚边滴了一地的水渍。
柏知涯把他挖苦了一顿，又有些过意不去，催他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好好歇息一晚，明天还要参加杜阁老家的雅集。
陆月襄索然摇头，他明天一早就要动身去武陵。
“朝中的事我已经和老师谈完，你回京城的时候帮我把拾遗带回去。”
“也好。明天的雅集，公主也会来……”
陆月襄脸上淡漠的神情终于起了一丝变化。
柏知涯还在一旁喋喋不休：“你和公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两个冤家，能不见面最好不见。”
乱哄哄的喧哗声从围墙外传过来，远远的听见杜嘉木和杜家的少夫人令人套车，夫妇俩赶去公主的别苑接孩子。
自从姚玉质来拜会杜阁老，杜家上上下下都看出来了，他们家的小小姐简直就长在了公主的心尖上，极得公主的喜爱。
柏知涯感叹道：“没想到公主也有天真童趣的一面。你还没过来的时候，没有听到，公主在阁老面前对你的一番评价，可谓言辞犀利字字诛心……”
他把姚玉质当时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陆月襄听完没有生气，反而淡淡的笑了。
柏知涯感慨万分：“你我没经历过建炎朝，没见过当年那位建炎皇帝。听阁老说，这位公主殿下虽为女子之身，行事作派颇有几分建炎遗风。”
他望了望窗外，见四下无人，才小声道：“你晓得的，建炎皇帝——公主的祖父，亲手处死过两个儿子！那可是个寡情寡义、睚眦必报之人！”
“公主是讲道理的人，她要对谁睚眦以报，必定是那个人做了对不起她的事。”陆月襄自嘲一笑。
“陆望舒你鬼迷心窍！不可救药！”柏知涯“呸”了一声，又苦口婆心的劝道，“听老哥的话，以你的品貌、人才和权势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公主殿下你就莫要招惹了！”
陆月襄无心与他争辩，心中打定主意在汤山再停留一天。
柏知涯根本不清楚他和她之间的过往。
自从建炎四十二年春，她闯入他的生命，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她是他少年时隐秘的怦然心动，是与他结发，与他生同衾死同穴的妻。
纵然现在已是物是人非，她对他形同陌路，只剩下怨恨，可那些往昔早已铭刻在他心里，永远也无法抹杀。
刑部的死囚，在执行死刑之前，都要吃一顿断头饭。
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她就是他的断头饭。
…
徐宁到别苑来接杜若回家，杜嘉木也跟来了。
“公主殿下果然没有料错，陆月襄一点也没有将我父亲放在眼里！”杜嘉木一脸愤愤不平。
陆月襄和杜阁老具体谈了什么没人知道，但是可以确定的是，陆月襄呈给阁老一份官员升降和调任的名单，请阁老命令吏部按照名单办理。
他俨然已经将自己当做未来的首辅，对曾经的恩师发号施令。
杜嘉木还说，陆月襄即日将回武陵，为去世多年的父亲修缮坟墓。
姚玉质吃了一惊。她如果提早知道这件事，定会暗中知会胞弟，不要放陆月襄归武陵。
李巍才刚刚赶往武陵，他之前派去的人跟在陆月襄的长随后头，还不知道能否先一步找到蒋福生。
陆月襄也回武陵的话，必然会被惊动。
“他这一走，朝中怎么办？万岁怎能轻易就答应他了？”
杜嘉木说：“孝道乃人之常情，万岁不答应也不行，已经准了他的假。”
姚玉质无言。
直到入夜躺到床上，还在回想他晚上突然闯入温泉，仓促之下跟她说的那几句话。
一副全然为她着想的口气。假惺惺的，令人生厌。
她没有给他更多解释的机会，怀着一腔恨意将他推入水中。
后来她借口珠钗落在温泉院子，和文茵回去找了一趟。
岸边只留了一滩潮湿的水迹，那个登徒子早已逃之夭夭。
不平静的一夜过后，绿茉将她唤起来，为她梳妆打扮。
见绿茉兴致勃勃的从妆奁中挑选钗簪和步摇，姚玉质提醒她莫要过于张扬。
“公主天生丽质，岂是我打扮出来的呢？”
绿茉狡黠一笑，将姚玉质的头发绾起来，梳了一个本朝最时兴的三绺头髻。
所谓三绺头，额上头发为一绺，两鬓处各分一绺掠耳而过，修饰成型之后，所有的发丝都绾在脑后，没有多余的头发垂下来，发型饱满蓬松，在炎热的夏日显得格外清爽。
还会显出公主如同天鹅颈的一段纤长优美的脖子。
绿茉不吭声，只顾两手翻飞忙个不停，梳完发髻又点缀上珠翠。
看到镜中清新淡雅又不失娇艳的自己，姚玉质朝镜子里的侍女微微一笑，没有戳穿她的小心思。
到了杜家，被仆人请到后花园，姚玉质一眼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袭青衫，身量颀长，旁边站着柏知涯和陆拾遗。
他竟然还没走。
花树掩映之下，人来人往，像一面面流动的屏风，时不时挡在她和他中间。他清冷的目光突然被点亮，穿过重重阻隔，径直落到她身上。
他拔腿就朝她走来。
一道身影出现在姚玉质面前。
徐宁笑吟吟的迎上她。
“宁姐姐，你太能干了。”姚玉质环顾四周，由衷的敬佩道。
筹办一次宴会，除了准备酒水吃食，要料理的事务多不胜数，少说也要三五日的功夫来安排打点。徐宁只用了短短一天的时间，就把雅集打理得有条不紊。
园中除了姚玉质、胡太医、柏知涯和陆月襄这几个从京中来的客人，徐宁还请了几个在附近消夏的勋贵故交家的亲眷，这些老爷夫人们、公子小姐们又带来了在他们家里做清客和西席的文人墨客。
杜阁老腿脚不便，在书房和几个老儒生品茗对弈。
杜夫人在屋子里招待各家的已婚妇人和孩子。
不远处的园中，胡太医走到陆月襄身边挡住了他的脚步，含笑与他攀谈。
在另一边的凉亭，几个文士模样的人正在品评一幅前朝大家的山水画。对于这副画到底是真迹还是赝品，几个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又有一群衣饰光鲜的少男少女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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