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慈呼吸一滞,手腕忽然被对方一把抓住。
袖箭锐利的箭尖一点点离开闻鉴的脖颈,他空出的一只手轻轻搭在箭剑,好看的指尖顺着那点冰凉往前抚去。
月慈身子随之一颤,仿佛那只手此刻正落在她的身上,顿时如被定身般动弹不得,只看见对方那张白玉般的脸在昏黄烛光的映照下显得迷蒙,像是藏在阴暗处的鬼魅。
他慢慢抬起眼帘,月慈看见他漆黑的眸子。
两人四目相对的刹那,闻鉴诱声道:“因为我是你救下的,所以舍不得了么?”
“闭嘴!”
月慈如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地甩手。
锋利的剑尖堪堪擦过闻鉴的脸,在眼下留下一道暗色的血痕。
可她越是如此,越能证明闻鉴没有说错。
她心软了。
这还是月慈第一次在确定一个目标后却心生动摇,于是愈发觉得此人留不得。
闻鉴平日下那张脸面无表情时总是显得冷清,此刻光线昏暗,他鼻尖的那点黑痣倒成了最勾人的目标。
月慈恢复冷静,目光直直落在他的脸上:“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她动作迅速,不带任何迟疑,也不曾留手,直接朝闻鉴刺去。
而闻鉴躲也不躲,任由那截袖剑没入自己的胸口,身形微滞,紧接着胸前开出了一朵昳丽的血花。
在这一刻,月慈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些说不定道不明的情绪,像是得偿所愿,却又有些恋恋不舍,简直矛盾至极。
可她何尝不是矛盾。
夜至此,烛火暗淡,一切归于沉寂。
——
原来人死后当真会有走马灯一说,闻鉴看见了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幼童,蜷缩在一张矮桌下,惊恐看着不远处的一名年轻女子。
那是他的生母,穿着一件樱粉的宫女装,面容是几近疯魔般的扭曲,扬手摔碎了一个碗,然后从地上拾起一块碎片,朝他步步逼近。
幼童被女人从桌子下一把抓了出来,她的力气很大,大到他死命挣扎却挣脱不开。
女人的声音像是一条可怖的毒蛇,在他耳边吐着冰凉的信子,可她脸上却在流泪,眼泪滴在幼童的脸上,灼得厉害。
她说:“不要怪娘,娘都是为了你好!像你我这等人,生来注定卑贱,能活下去就很好了,很好了……”
于是幼童放弃了挣扎,只感到下身一热,再没了知觉。
数年过去,当年的幼童已经长到了八岁。
他比同龄人都要瘦矮一些,两颊深深凹陷下去,深陷的眼窝里缀着如墨般的眸子。站在宫门前的雪地里,瘦弱的像只瘟鸡,套着并不合身的太监服。
面前站着一名穿着绯色朝服的男人,约莫三四十的年纪,男孩只知道他姓柳,大家都唤他柳大人。
柳大人将他送到东宫给太子当内侍,进门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牢记自己的身份,当以一切甚至豁出性命都要保护太子,如此他才能在这宫中活下去。
男孩用点头,记下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只是因为想到不用继续躲躲藏藏,就觉得开心。
彼时,闻鉴透过交错的记忆与男孩对上目光——他是长大后的男孩。
当时的太子尉迟泓对他还算不错,说句僭越的话,两人关系亲密,如同亲兄弟一般。
然而在这肮脏混乱的朝堂之中,金翎想要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必先从尉迟鸿身边的人下手,因此闻鉴成为了他们眼中最合适的棋子。
而尉迟鸿将计就计,除此之外也需要一人来处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肮脏事。
身居高位者赋予他权利地位,对他宽容备至,只是为了日后献祭。
闻鉴想象过无数次生命的最后,或死在百姓怒而群攻之手,或被扣上所有罪名五马分尸,或是兵变,或是……
每一次关于死亡的想象都是被选择的命运。
闻鉴第一次在半日闲见到月慈时,起初只是好奇,如果将之放任不管,日后的她会变得如何。
直到三年后他认出她来,见她初心未改,他是欢愉的。
像是终于摸到了一点机会,得以打造一把刺向自己的刀。
心里想着,如果不能改变将死的命运,至少他还能选择死亡的方式。
月慈是他生命的最终栖处。
所以在她刺向自己时,闻鉴坦然接受了命运。
——
这一夜飞鸟阁中格外死寂,好些大夫一个个地来,却又一个个摇头叹气地离开。
月慈站在遮挡的屏风后,嗅着空气中夹杂的血腥气和苦药味,明明她人站在这里,灵魂却像是飞回了数月前,她从河边将垂死的男人拖回去,为他清理带血的伤口,熬煮续命的汤药。
她垂落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浑身冰凉紧绷。
后来青雀将她赶了出去,她便站在楼阁下等着,连自己也不知道想要等到一个什么结果。
不知站了多久,天末泛上了一层鱼肚白,月慈才听到楼内传来阵阵难掩的低呼,声音细碎,但从情绪判断,应该是好消息。
月慈那一刺并未留手,且闻鉴本就被毒摧残过,如此情况下竟还能活下来,难免叫她想到是那寺里的佛显了灵。
月慈动了动早已僵硬的身子,转了身,正要离去时,麻雀从楼内出来喊住了她。
麻雀稚嫩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和青雀一般的神色:“姑娘究竟为何一定要置大人于死地?”
站了一夜,月慈嗓音寒凉,像含了把沙,只问:“他情况如何?”
麻雀深深吸了一口气:“大人已经醒了,他……想要见姑娘。”
于是月慈抬脚往楼阁走去。
像是怕她又会伤害闻鉴,麻雀伸手浅拦了一下,道:“虽不知姑娘对大人的敌意从何而来,但麻雀还是想提醒姑娘一句,若大人死了,日后死的人只怕会更多。”
月慈平静地拂开他的手。
她终于绕过了那道屏风,塌上躺着的人面色青灰,只一双眼睛黑沉沉的。
见到月慈,闻鉴摒退了其他人。
青雀离开前恶狠狠剜了月慈一眼,又缴了她的武器。
房门合上,屋内归于平静。
闻鉴冲月慈虚弱地笑了一笑,他的嗓音像是一阵烟雾,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会散去:“让你失望了么?”
月慈原本平静的面容忽然有了崩塌的趋势,明明他看上去那般脆弱,踏进了死亡的边界,但那双眸子却依旧炽热,硬生生在她心底烫出了一个洞。
她下意识蹙眉,为了能听清闻鉴的话,她坐到床沿,从腰封中掏出一粒药丸,像之前那样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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