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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岁又在骂陛下了》

9. 老陈醋

晏梅故长久凝视香炉中袅袅升腾的烟气,蜿蜒有致,香味浓烈,将鼻息中徘徊的血腥气味全冲散尽了,才稍呼出口气,神情松弛下来。

他端坐榻上,缓缓拉开衣带,将那搓破了皮的脊背露出来。

中衣染了血渍,细看去红痕交错,伤势不浅。

这是凌空飞跃时,不要命地搂住萧沛,而后沉重着地后搓破的伤痕。若非衣袍厚重,沙石怕要嵌进皮肉中了。

火辣辣的,恰好疼得难以忽略。

晏梅故叹了口气,反手伸到背后,想用指尖微微试探一下。

“诶,别摸。”左观尘从外堂进来,将手提的药箱搁在小桌上,便过去掰开晏梅故的手腕,丢到一边。

“你手脏不脏?”

晏梅故听他进来,好好收回手,也不回头看他,无奈拖起长腔:“洗过的。”

左观尘无端笑了一声,没睬他,转而拎起桌上一盏晾凉的茶水,扬手利落泼进香炉中,在晏梅故瞥来的凌厉眸光下,无辜笑了笑,“熏香也该有个节制,这浓香伤肺,我不是早让你别再点了?”

“多管闲事……”晏梅故默默翻白眼,嘟囔了一声。

这话让左观尘听进了耳朵,终于揪住由头,啧了一声。

指着他唠叨:“我多管闲事?晏公公,千岁爷,您如今势大嫌我事多了?这香料价廉,品质低劣,只是香浓逼人。敢问您老,是想把自个儿腌成个五香鸭吗?”

正说话间,在药箱中寻觅片刻,终于将药酒纱布等物件全准备妥帖。

纱布稍蘸了药酒,便很粗鲁地往晏梅故后背上按,毫不客气,又没章程,一看就是掺了气。

晏梅故霎时嘶了一声,皱紧眉头,忍过这阵刺痛,威胁骂道:“左观尘,你嫌命长?”越骂那厮动作越狠,渐渐他举手投降了,“好,好,我以后不熏了!”

左观尘哼声笑了,才把力道放缓,语气很冲,“你两位可真能折腾,不是他病,便是你伤,我三天两头往贞元殿跑,麻烦……”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往内堂中吹进一阵风。

晏梅故不禁缩了缩脖子,与左观尘一同回头看。

只见萧沛定定站在屋门口,眼圈都气红了。

他饭也没吃完,便打发了舅舅、表哥,心系晏梅故的伤处,却进屋便见到这一幕。

左观尘陡然闻到浓烈的醋味儿,积年陈酿,酸爽浓郁,冲得鼻子直发痒,想当即打个喷嚏。谁知他只是淡淡瞥一眼来人,又转回头来,轻飘飘道:“陛下再不关门,冻坏了千岁爷,小人可担待不起。”

虽说担待不起,却长身挺立,手上动作轻柔和缓,丝毫没有半点惧意。

甚至还很理所当然。

闻言,萧沛赶紧回身关门,气吼吼冲过来,扯了一把左观尘,“你别碰他。”

晏梅故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疼得很。

左观尘随意挣脱萧沛,将纱布丢到他胸口,没好气道:“擦完了。”他嘴角勾了勾,看萧沛气得脸红又跳脚,心中快活。

“左观尘,朕宰了你!”萧沛手攥纱布,心眼儿只有针鼻那么大。

俩人见面便要吵架,谁也不肯让谁。

“宰了我?好啊……往后陛下日常用药,别嫌旁的御医开药太苦太凶,直喊想吐就好了。”左观尘微微笑起来,眯眼直视萧沛,惹人心惊胆战。

竟敢与陛下叫嚣?恐怕天底下的神医,脾气都很臭……

“好了萧溯川,别嚷嚷了,”晏梅故把提早备好的洁净中衣套在身上,再披上袍子,回身瞪着萧沛,“你坐下。”

萧沛眨了眨眼,指向自己的鼻子,“我?”

晏梅故点点头,上前按住他的肩膀,逼他坐在床榻上,强拽出他胳膊,袖口撸上去,露出苍白的小臂。

“做什么?”萧沛脑海警惕,霎时意识到什么。他摇了摇头,猛地往回抽手。

谁让晏梅故知道他那德性,早有防备地攥紧,不由分说按在一旁,向左观尘使了个眼色,“来把脉。”

好嘛,擦药是假,诊脉是真,萧沛倒是自投罗网了。

“若是诊出身子不如上月,萧溯川……”晏梅故幽然冷笑,凤眼微眯,皮笑肉不笑的,“你给我等着。”

萧沛咽了下口水,心中忐忑打鼓,紧张得连与左观尘作对的力气也没了。

左观尘挑眉撇了撇嘴,掀袍跪下,将手指搭在萧沛发凉的手腕上。

神情登时严峻起来,半晌不语,只是一味沉默。

“不,不好吗……?”萧沛见不得他这个神情,心脏快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了。

左观尘啧了一声,“别说话。”

架子还挺大。萧沛闭眼,忍下了。

每回请这位神医诊脉,萧沛总免不了心绪忐忑,紧张得冒冷汗。左观尘这人怪异得很,状况好皱眉摇头,状况差也是皱眉摇头,还时不时啧上一声。

真要把人心脏吓出来了。

“寒症更甚,潮气滞塞,旁的无碍。”左观尘淡淡道,终于有了定论,而后将手指挪开,起身又补上一句,“前些日应当受了寒,又没按时吃药……是不是?”

他摆弄起药箱,不看他。

萧沛本来心中安定,听了后头这话,直道遭了。抬头瞧晏梅故的脸色,阴森可怖,笑意在嘴角紧绷,显得很是骇人。

晏梅故问:“你没吃药,倒了?”

左观尘又撇了撇嘴,不由对萧沛感到同情。

奸臣害朕,奸臣害朕。萧沛心凉了。

今日马场遇刺坠马,连累晏梅故受伤,还损失了指证荆王谋反的关键把柄一事,萧沛本已经哄好晏梅故,将事情翻篇儿了。

眼看梅故还情愿好脸对他,让左观尘这么一说,好了,又要重新哄了……

“没有,梅故,你听朕解释……”萧沛讪讪笑了,在晏梅故逼近过来前,先抬手护住了脸。

左观尘收拾好药箱,提在手中,“行了,我走了你们再算账。”而后向他们示意,扭头要走。

晏梅故突然撒开了萧沛,走过去两步,喊道:“等等。”

左观尘扭头瞧他,“什么事?”

“你去瞧瞧禄安的伤势,给他开几副药。”晏梅故吩咐道。

左观尘眉头抽动几下。他最听不得旁人命令他,自己心高气傲,又脾气臭得很,一听让他去看个奴婢的伤势,霎时不悦,脸色有点阴沉。

谁让晏梅故了解他,立时在那淬毒般的口齿发话前,赶紧补了一句:“顺带……瞧瞧赵迁。”又露出一口讨好的小白牙。

方才晏梅故心绪沉重,脸色不好,口气又差。

真不知道赵迁那傻小子,是不是当真去乖乖领罚了?近日事多,有伤在身难免耽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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