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朱衣宴烛龙》
裴宗邺的旧伤预报天气法很准确,晚宴开场前,夜空就已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出门赴宴,有好些人家还习惯骑马,汽车出行尚要再过几年才真正风靡,却有一点好:风吹不着,雨淋不到。时候还早,裴公馆的小厮已牵了好几匹骏马、接停好几辆汽车。
距裴公馆不远处,并驾而行的两辆马车突然横向急停,一下就把路给堵了;不过片刻,就见一匹马上下来一个人影疾行而去,接着就是一声暴雷般的怒喝——
“小畜生!你简直不可理喻!”
离堵路车辆最近的轿车中坐着陆军中将骆波鸿同夫人冯慈心,两人间本气氛冷淡,听前面如此,冯夫人与丈夫对视一眼,慢慢摇下车窗:“我听这声音耳熟。”
不是暴喝的男人耳熟,而是紧接其后更加高亢尖利的年轻女声——
“我是小畜生,爹您又是什么?”
回应女声的是一连串鞭响、惊叫、劝阻,惊起马嘶人怒声。
“这是……梁师长家的闺女?”
由于太过惊愕,本来肯定的话语被冯慈心说成一个问句。再仔细听听动静,她还是有些怀疑自己。只是不过半炷香的时间,马车已重新起行,前头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但远远望去,有一道窈窕的身影没回马车,而是径直在雨中往裴宅走。
骆波鸿也露出一点讶色:“早耳闻梁家大小姐纨绔不驯,未曾想人如其名,真是虎父犬女。”
讲起别人家的八卦,冯夫人哪怕心中还窝着一团火,也没让丈夫的话头落空:“嗐,那也只是小孩子家家的打闹,算不了什么。她今日这番形容,恐怕是因为梁师长家中的变动。”
至于什么变动?夫妻二人揶揄地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裴宅,正在门口迎客的乔璃就接到一个浑身雨潮、满面泪痕的梁慧秀。
离正式开宴还早,来的人尚不算多,她果断让柴凌翠接替自己的位置,再让她带出来的云艳与许秋接剩下的摊子。
梁大小姐哭得实在惨,妆完全花了,眼睑下方有几道灰黑细流,梳好的发髻也有些松散。乔璃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轻轻一伸手,又抓过一条备在玄关处的毛巾,给她擦脸。然后扶着人,往人少安静的房间去。
小待客室适合私密谈话,下人也备好了点心热茶。梁慧秀坐入椅子后,擦干脸,一气喝杯热茶,便不再哭了。
灯光下,隐隐可见她脸上因极怒而浮现的青紫之气,还有,就是短外套左袖子处被马鞭劈裂出来的棉絮。
这可真是前所未见的狼狈。乔璃又给她倒一杯加红枣与枸杞的热茶,静静地等着,梁慧秀也静静地一动不动。
半晌,她又灌一杯热茶,动了动被雨水灌湿的脚腕,惨笑道:“扰了你的宴会,是我对不住你。”
乔璃摇头:“你我之间。这算什么话。再擦擦脸罢。”
“你也知道他多了一个儿子吧。”梁慧秀眯起眼,好像灯光变成数根针,扎得她忍不住要淌泪,“一窝下不出蛋的母鸡里出了个外室,接回家里变成第四房姨太太,就是她生的儿子。”
“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连着月过年,脑袋都被冲昏了,满月宴大办特办。”
“妈妈生气,他竟发好大的火气,今日带姨太太来。”
梁慧秀微微一梗脖颈,怒道:“婴儿日日吵闹,我不过说两句,那骚……那女人就开始哭,他就敢对我甩鞭子!”
说完,她对上乔璃平静深邃的眼,心中忽然腾起一种早该腾起的羞惭——这算是什么事!为什么多了一个男婴,爹不像爹,她不像她,闹成这么丢脸的样子!
不为别的,只不过多了一个儿子,只不过不是她妈生的……而已。
女子攥着毛巾,眼里突然多了几分茫然。
乔璃看了一眼腕间手表:“还有时间梳头换衣,让梁大小姐正正经经地赴宴。”
梁慧秀鼻头一酸,嗔道:“……你怎么都不安慰我?”
“所以你想一会就这么出去,让四姨太,还有所有宾客,看你的笑话?”
“我不要!”
乔璃起身对她招招手:“那就跟我来,好好补一补妆。”
等两人出来,已差不多要开宴,柴凌翠早把客人安排停当。这样的宴席,半温不冷,多是中西冷盘与炖菜。吃什么不是重点,没人在意一口吃的,都早填饱肚子才来。只梁慧秀一人,从早上就怄气到现在,粒米未尽,乔璃特意安排她坐在下首,开一个小灶吃刚做好的热食。
午间来观剪彩的宾客,晚宴差不多都来了,只是重头戏不在他们身上。乔璃作为宴请的东家先行祝酒,两眼飞速把来客入座的方位扫视一遍——重要的有如直隶总都督冯官岳的女婿、陆军第十师师长骆波鸿,以及坐在一桌的第十九师师长梁永祥,这两位可算军界的代表;商界有孟厚信、张若孝及若干大资本家,但她最为注意的,还是左中央的那一桌大多穿素锦长衫的书生样人。
他们是……海市盟同会文派的主要人物。
江宁、江右,还有三湘四水之地都是盟同会力量所布的区域,然而这几省的内部也是不统一的。对于宋案,他们主张以法律解决,建议组织专门处理此案的特别法庭,目前正在草拟提案[1]。
在乔璃看来,这番努力只是徒劳。
菜上过两轮,场子也热起来了,认识的互相攀谈,不认识的也喝过一轮酒,多少探听出彼此是哪个阶层的人。乔璃自然是全场的中心,而她谈话的中心是为银行拉钱——存款,借贷,投资,直击重点,于是还与她不熟的宾客也明白,比起拖泥带水,她更喜欢快刀斩乱麻,说办什么事,就办什么事。
柴凌翠作为乔璃手下第一得力助手,谈吐也大方不俗,端看那份从容交际之态,谁能想到一年前她还是卖身妓子。
如今哪怕有人指着她鼻子点出过去,她亦能保持一份镇静从容。
因为她效力之人,是青帮烛龙。
但毕竟烛龙传名时日尚短,还是有人不太放在心上,梁永祥就是其中之一。
他与家人一桌,独女却不在一起,早已憋气多时,喝多了几杯洋酒,便粗声粗气地招呼梁慧秀回来。
最开始还只是粗声粗气,见梁慧秀迟迟不理,他就忍不住站起来抓着马鞭走过去——不等梁慧秀动,就戳在她肩膀上,斥道:“老子供你吃、供你穿,养出来一个太子爷,不敬长辈,还敢踩在你爹头上,我看当初就不该送你读书,读也读不成龙,就是个滚地虫!早该把你嫁了!”
梁慧秀肩膀生疼,眼里不争气地就要流下泪,一抹脸,硬是跟他呛声:“长辈?你指她?”
她瞟了一眼穿金戴银的四姨太太,冷笑:“不知哪来的野女人登堂入室,这么多年,好几个姨都打不下一个种,偏生就给她得了?爹您可得小心,说不定是谁家的野种!”
“你畜生!”
一掌之下,梁慧秀的左脸便肿起老高,梁永祥被她这句话气得几乎发疯,顾不上置身何处,冲着女儿高高举起马鞭,一瞬就尖啸着挥下!
“啪!”
杯摔碟碎,半个桌子毁在这一马鞭下。
“你……你!”
梁慧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被左臂传来的一股力拉着跌入乔璃怀里。她不敢信,也不愿信,这沉重得能让人皮开肉绽的一鞭子,是自己的亲父甩下的!
中年男人喘着粗气,长年浸淫酒色让从前精明强干的将领发福成一个大腹便便的庸人,却也知晓这怒急下确实失了分寸,立刻挤出一个笑,丢下马鞭,安慰地朝女儿伸出手:“慧慧,是爹错了,回去再跟你赔不是。现在你快过来。”
“决不!”
梁慧秀攥着双拳,不但不过去,反而往乔璃身后藏去。
“别在这时候给老子任性!”
梁永祥烦躁不堪,今日他带了下属,也是保镖,就是要将家眷护得严严实实,偏梁慧秀私自跑出去,他又不能将人分给她!
乔璃微笑着看了梁永祥一眼,男人这才注意到她,两人目光交接,他仍不将人放在眼里,想要绕过乔璃,去抓梁慧秀。
半途,却被乔璃用一只手拦住,力劲极大,完全不像一个女子能有。
“梁师长是贵客,慧秀却是我的挚友,眼下心绪不宁,我倒不能不尽一尽地主之谊,劝您给她些时间冷静了。”
梁永祥眉头一皱,还想再说话,脸色突然一变。
轮椅碾地声轻响,几个人影从后厅慢慢走过来,为首的赫然是裴公馆的主人。
裴宗邺不是别人,在海市一亩三分地上,就连陆军师长,也无法不管不顾任意行事。他还想说什么,但梁慧秀已躲远了,心下一狠,跺脚回到原处。
不远处的骆波鸿瞧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叹了口气。他的驻军在江宁,与裴宗邺私交不浅,不然也不会特特前来赴宴。只他所知,以对方在苏北的声势地位,在海市当青帮流氓反倒是屈才。
“若没有三年前那场车祸,令他双腿皆废,也不用找什么接班人……”
这么一想,反倒伤感。
这边梁永祥闹出一番动静,便有人借口时间已晚,陆续辞行。裴公馆外,虽然雨已经不下了,但仍阴云密布,天幕深黑,白茫茫的灯影,照不到所有角落。
突然,一声枪响突兀传来,击碎一扇窗玻璃,打碎半盏吊灯。
“哪里来的枪声,不好了,这裴大董将我们聚在一起,原来是一场鸿门宴!”
这声极其突兀的呼喊音调奇怪,不是海市口音,倒很像外国人;聚在一位宾客身边的几个矮个子突然从衣摆下拖出长刀,劈头朝盟同会一桌人砍去。
一边砍,还一边大喊什么“替天行道”、“杀了污蔑大总统的狗才”云云,意在挑拨离间。
盟同会这一桌,代理主事的秋玉泉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官,看到刀的冷光,吓得身子都微微一抖,忍不住一下站起——这些人不为别的,恐怕就是为杀死他们而来!
他万万想不到,宋祁满刚死,就有人胆敢借此机会围杀同盟会骨干!
尽管心下慌乱,秋玉泉还是没忘同桌的还有两位招待他们的女子,一位是乔璃的秘书,另一位是她的下属,慌乱之下,竟然从桌上抄起个碟子,合身挡在秘书面前。
“噗……”
一只素白涂蔻丹的手轻轻压来,温暖柔软的掌心摁在已被冷汗打湿的肩头。
“秋先生好勇气,以菜碟对刀,螳臂当车而大无畏,柴某佩服。”
秋玉泉转脸,对上柴凌翠微盈笑意的眼眸,他不知她为何如此淡定,下一秒,她身旁的云艳就给出答案。
女子先扔出一把凳子,直直砸向领头的矮个子偷袭者;那一砸,不是简单的砸倒,而是把为首的人砸飞的同时还把身后的两个人一同带翻。接着云艳一跃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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