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的流浪笔记》
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深深的地下,池水、流水、滴水共同打磨,完成了这样奇特又让人惊叹的作品。
我蹲在地上捡珠子,试图捡一个最完美最光滑规则的圆形,但是它们大多数表面粗糙,我捡起一个,看到下一个会把前一个扔掉,最后我什么也没捡成。
我的人生总是这样,总是想有一个完美的结果,最后一场空。
他没催我,过了很久,他走到我的身边蹲下。
那时我正跪在地上扒珠子,样子奇怪又偏执。
他把手伸到我的面前,展开,一棵弹珠大小光滑的青色石头出现在我的眼前,无限接近于规则。
它好漂亮。
我抬头看他,他那双精明又通透的深深眼睛盯着我,像是能把我这时候的偏执看透。
“小满。”他开口了。
我盯着他的嘴唇阖动,脑袋里断断续续出现嗡鸣,我知道我又开始无法集中注意力了,我努力听清他的话,但无济于事,我只能看着他的嘴唇在动。
“对不起。”我在他停止的时候,说:“能再说一遍吗?我走神了。”
他并没有露出不耐烦,凝视着我的眼睛,又说了一次:“找到规则的穴珠能许愿,很灵,这就是我说的神仙。”
天空坠落流星的时候可以许愿、蛋糕上的蜡烛吹灭的时候可以许愿、新旧年岁交替时可以许愿,找到穴珠也可以许愿。
活了好多好多年,早就对这些事没兴致了,可我来了精神,趴在那个大厅里扒拉了很久,从洞的这一边扒拉到那一边,再从那边去了另一边。
我不是为了许愿,我只是在找珠子,没意义。
在这样亿为单位的穴珠里,我花了六个小时,一共找到了七颗趋近规则的珠子。
我攥着那七颗能许愿的穴珠,忽然想起了小学课本上的七色花。
我总是越长大,越觉得小学课本上那些让我昏昏欲睡的文字很有道理。
那感觉就好像在人生开端就有人告诉了你生命的箴言,可你薅着头发死记硬背时愤恨地发誓考过就全都把它们忘掉。从此漫长一生的流浪总结出二三经验,不过稚嫩笔迹下的横平竖直撇捺勾折。
——
“我小时候读书不认真,但是很爱看故事,”叶满坐在地上,整个人已经耗尽力气,他垂眸看手上的珠子,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每学期开端,学校会发语文书,
语文书上会有一些零散的故事,我读过寓言一篇寓言故事,叫七色花。
他看着掌心那些大大小小的珠子,大的有汤圆那么大,小的像西米,它们紧挨在一起。
“七色花可以许七个愿望,他慢慢地说:“我读过后,就开始整天幻想假如我有七色花,我想要什么。
韩竞问:“你想要什么?
叶满摇摇头:“早就忘了,那时候太小了,坐土豆子上都直晃腿的年纪,能要什么呢?
韩竞弯弯唇,在他身后坐下,靠住他的背,说:“坐土豆都晃腿?
叶满腼腆地笑笑:“腿短嘛……现在想起来,都是些奇怪的东西,比如希望大家和我一起玩,希望得到一支漂亮的新钢笔,我也想像七色花里面一样拥有全世界的玩具,还想过街上都堆满玩具该怎么办呢。
韩竞低下头,摘掉手套,长长的指头随意摆弄那颗弹珠大小的穴珠,开口道:“那时多大?
叶满:“好像是小学二年级的课文,那应该是九岁。
韩竞:“九岁的你……在做什么呢?
叶满敛眸说:“在孤独。
地下溶洞里湿气很重,他们的身上也渐渐凉了起来,孤独的感觉就是有点凉的。
这是他们在深深大山、无人区里最后的谈话了。
“过去的二十七年里,它一直都存在,叶满说:“中间有过朋友,好像某些时刻造了不孤单的假象,但其实在人群里我也会很孤独。
韩竞:“拉萨那晚,你很孤单,是吗?
叶满点点头。
韩竞没说话。
叶满微微侧头,转动眼珠,看他的侧脸。
“还在生气吗?叶满小心地说:“那时我很混乱。
韩竞:“早不生气了,心疼。
叶满一怔。
良久,他收回目光,慢慢继续了下去:“最近几年,朋友一个一个断了,我的世界只剩下我一个,就变得越来越孤独,世界慢慢褪色了。
韩竞:“朋友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叶满:“或许你会觉得我很奇怪,但真的从小就没有人跟我玩,高中时交的几个朋友在我人生中占很大地位,是除了家人外最重要的,我以前的计划里,未来的每一步都有他们。
韩竞:“那为什么断了?
叶满:“因为很疼很累。
他闭上眼睛,靠着韩竞的背,感觉到了一点踏实:“毕业后
好像都变了我和他们相处时老是患得患失老是情绪起伏很大有时候会难受得喘不过气、哭、喝酒。”
韩竞:“所以你决定断了。”
叶满:“在内心平静和持续折磨里我选了前者。”
韩竞:“你断掉一切关系想让自己平静一点有效果吗?”
叶满:“效果很好我不再执着去交朋友所有人都是点头之交不深入交流没有任何期待所以我发现我的世界简单很多没有人孤立我没有人能让我情绪起伏。”
韩竞:“……”
他问:“在我之前你交往过一个男朋友分手时你难过吗?”
叶满很平静地说:“不难过啊我又不期待他。”
韩竞问:“毕业后你不再想交朋友开始拒绝任何人靠近。”
叶满“嗯”了声。
学生时的他渴望朋友渴望亲密关系还有热情和期待现在都没了。
韩竞意识到了自己的迟到他遇上了这个阶段的叶满他不再对抗停止接纳随时能抽离随时能封闭习惯了痛苦和忍耐就算参与过他的人生他也能有一套完美的自洽方法随便把自己删除他来得太晚了。
韩竞:“孤独的时候会做什么?”
叶满:“什么也做不了会蜷着哭
韩竞:“为什么不适着联系?”
叶满摇摇头呆了会儿他说:“其实我不太了解真正的朋友到底是什么样的。”
韩竞:“他们都是什么样的?”
叶满:“一个很温柔对我很好可我不能跟他说我的难过心情因为说了他也不理解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一个人缘很好朋友很多我们经常联系我的不高兴可以跟他说但他已经不愿意理我了。”
“一个其实和第二位是好朋友我们关系像隔着一层如果我不找他他几年都不会主动联系我。”
韩竞没做评价开口道:“你后悔和他们断了吗?”
叶满:“我不知道。”
韩竞:“没想过和好吗?”
“我试过不知道该怎么说”叶满摊开双手垂眸看着轻轻说:“那种感觉就像在拧螺丝……一个修补过去的螺丝我用力想要把我们之间的关系拧紧可它早就脱扣了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也是这样。”
他的比喻很形象韩竞立刻就明白了。
他在讲“无力”。
那句话说完叶满停止了讲述又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韩竞明白他不愿意再讲或者说叶满觉得已经没什么好讲的了。
世界上有好多名著去讲述孤独但其实孤独到极致的时候连讲述的欲望也没有。
就这样吧。
没什么。
我挺好的。
光照进去他们的世界被最密的网滤过再浓烈也是淡淡的。
“小满”韩竞侧头低低地说:“我们去许愿吧。”
叶满的耳朵很大但很协调很漂亮他的耳廓透过手电光
青年侧过脸来两个人的皮肤几乎相触。
叶满笑了笑笑容很平静:“谢谢你我轻松多了。”
韩竞也笑了笑说:“我们第一次来这个溶洞就发现了这里的穴珠。”
他的语气半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很正经:“那会儿大家闲的没事说用它许愿把穴珠放进那边的钟乳石盘里后来所有人的愿望都实现了。”
他试图让叶满相信叶满也不好扫他的兴。
“那去许愿吧。”叶满无甚在意地说。
钟乳石盘书桌高矮长在地面上上面宽被流水雕琢出一个凹槽里确实有几颗穴珠。
叶满放了一个进去在心里念着。
“希望韩竞健康。”
再放进去一个。
“希望他快乐。”
“希望他平安。”
“希望他心想事成。”
“希望他顺风顺水。”
“希望他找到真正值得爱的人。”
“希望他和他或她白头到老。”
他放得特别快一会儿七颗珠子就全在盘子里了。
假如现在真的有一朵七色花他小时候无比向往的七色花他撕花瓣的速度也不会慢因为他确实没什么为自己求的了不需要斟酌思考。
韩竞问:“你许了什么愿?”
叶满心不在焉:“保密。”
“许愿得到什么东西吗?”韩竞站在他身后问他想知道然后满足他。
叶满从发呆里回过神说:“我没什么想要的了无论得到什么我都是短暂地满足欲望但之后就都变得没意思。”
贪心会让人变得糟糕最后得到一场空还会让人坠入痛苦。
韩竞没说什么把手上那个珠子投进盘子里说:“希望叶满一生开心。”
叶满一怔。
小孩子应
该不会许这样的愿望,是指“希望得到开心”这样的话,其实这才是最奢侈的愿望。
“很晚了。”韩竞说:“我们上去吧。”
叶满没说话。
韩竞走出两步回头看,叶满仍站在原地。
“怎么了?”韩竞问。
“哥,”叶满那双没神采的眼凝视着他,认真说:“真的谢谢,你是第一个愿意听这些的人。”
韩竞盯着他看,仿佛看到了淡淡的死志。
晚上十点,外面不知是雨是晴,地下世界仍然一片漆黑。
韩竞走了回来,向他伸出手。
叶满垂眸看那只向他摊开的手掌,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没动。他脑子里忽然有一个声音让他不要继续走了,叫他留在这里。
下一秒,韩竞抓住了他的手,往后一扯,还没站稳,他看到一条细细长长的黑影,慢慢从钟乳石后露头,三角头紧紧盯着叶满。
鸡皮疙瘩瞬时爬满头皮,叶满这个惧怕没爪动物星人吓得差点心脏骤停。
韩竞拉起叶满转身就跑。
一口气跑了十来分钟,叶满气喘吁吁停下,转头看,那条蛇没有踪影。
“好了,”韩竞握着叶满的手,说:“我们走吧。”
叶满收回视线,心有余悸地应了声。
两个人沿着来路返回,回到那个巨大白色钟乳石的洞穴时,叶满心脏“咚”地跳了一下,说:“怎么回事?”
涨水了。
那池潭水把钟乳石都没过了几公分,整个洞穴地势地的地方都是水。
“这里夜里会涨水吗?”叶满问。
韩竞面色凝重,摇摇头,说:“去前面看看。”
叶满察觉到不对,小跑着跟上韩竞,前面的溶洞里一切正常。
然而再往前走半个小时,地面又有积水,溶洞并非是一个水平面的高度,而是时高时低,类似一个曲折的管道。
地势低的地方已经下不去了,水灌满了洞腔。
“外面应该下了大雨,山里发洪水了。”韩竞皱眉道。
叶满问:“那前面的路……”
韩竞低低说:“走不成了。”
那句话的含义在这种时候,让人背后一阵阵发冷,叶满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地下溶洞在不停地灌水进来,韩竞带着叶满换了好几条路,但是又都退回。
白色钟乳石的溶洞地势相对高,但已经积水。
他们不知道外面下了多大雨,或者出现
了什么意外,但显然再待下去不能预料会发生什么。
叶满没经历过这样的时刻,感觉就像一点点等待死亡。
“没事的,哥,”叶满握着手电筒,拧了把衣服上的水,安慰韩竞说:“肯定有办法。”
韩竞半倚在石壁上,垂眸看他,说:“如果没办法了呢?”
叶满:“我会水,带上潜水装备,先去探路。”
韩竞:“溶洞里很危险,水混,带手电筒也看不见路。”
叶满面色特别镇静,和以往的他很不一样:“绳子长一百米,我栓腰上,有事你拉我一把,要是我回不来,就说明那条路不通,你再找别的。”
韩竞:“你不怨我把你领到这里吗?”
叶满低下头,摇摇脑袋,说:“你是为了我才来,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韩竞:“是我太自负了,害了你。我是为了追你,我私心挺重的。”
叶满没抬头,收拾着包里的东西,把没用的往出扔,说:“别说这个了。”
韩竞盯着他苍白的脸,说:“小满,你真的特别特别好。”
叶满:“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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