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回转至两年前。
是日天色阴沉,闷雷滚滚,不久就要下雨了。
郑兰在房中由身边的嬷嬷替她上药。
嬷嬷一面埋头给郑兰涂药,一面快速眨眼,欲将眼泪憋回去。
“老爷他,怎么如此狠心……”
郑兰温声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今日忻儿要回来,你可千万不能说漏了嘴。”
嬷嬷心有不忍,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夫人,您从前哪受过这种苦,您一再忍让别人只会得寸进尺。要奴婢说,就该反抗一回。”
郑兰叹道:“可这种事要是被忻儿婆家听去,旁人会怎么看她?”
“大小姐她也不舍得看夫人受伤啊。”
正欲再劝,就有人来报大小姐夫家的人来了。
郑兰忙整理好衣袖,换上笑脸向前厅去。
可今日忻儿却没来,来的是一个哭哭啼啼的仆从。
“郑夫人节哀,少夫人她……她去了。”
郑兰如遭雷击,满心的欢喜被碎了一地,就连肝肠也被扯断了。她一口气没喘上来,栽倒在地。
她几度醒来,又几度哭晕过去。
女婿说忻儿近来染了风寒,因身子本就虚弱,病情愈发严重,请了不少大夫都无从下手,于昨夜去了。
郑兰不信,也不收亲家送来的东西,任凭旁人怎么劝,就是要去见女儿。
郑兰见到女儿形容枯槁的面容时悲痛欲绝,但同时她也发现了女儿身上有伤。
她这才明白,女儿和她有一样的境遇。
她在怨恨凶手的同时也怨恨自己,若她不为了颜面忍气吞声,正面同贾似仁“打”一回,忻儿是不是也会拥有同样的勇气?
忻儿不敢和父母说,是不是也在担忧所谓的名声?
可那虚无缥缈的名声,怎么就比命还重要了?
郑兰此刻才幡然醒悟,可一切都太晚。贾似仁也为了所谓的名声,强行圈禁郑兰不让她报官,还收下了亲家给的一百两黄金。
贾似仁明白,这是她女儿的买命钱。
他也伤心过吧,不过还好,他还有一个女儿……
“他把我关了起来,可我还是给他磕头,求他让我送忻儿最后一程,可是没有。”郑兰眼中蕴着怨恨,可表情依旧淡然,仿佛这痛苦已经被咀嚼过很多次。
“我得以见人后,却没人相信我女儿是被害死的。凶手搬离了燕京,我不知他的下落,我连复仇都做不到,好生没用。”
郑兰终于撕心裂肺起来:“忻儿走后的每一晚,我都能梦见她。梦见她呱呱坠地,梦见她第一次爬第一次走,第一次喊我娘。梦见她绝望地向我求救,可我却抓不到她。她那么娇弱的一个人儿,被打的时候该有多绝望。她那么小一个人儿……我日日夜夜地想她,别说两年,我会想她一辈子,想到我死之前。”
赵灼玉怔怔地看着郑兰,心痛无法言表。
“我一遍一遍地求神问佛,我该怎么办?没有人回应我,可我心里有了一个念头,贾似仁也是凶手,有朝一日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郑兰眼中的怨愤翻江倒海,涌出了兜不住的水。
“我原本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样的契机下给他教训,可他又想把含凝当作人情送出去,我本来不想管,可含凝就算不是我女儿,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三月廿一那夜我主动去四照轩找贾似仁想劝劝他,我看紧春香送了醒酒汤,本想直接进去,但又怕贾似仁酒后动手,于是寻了迷药。”
郑兰说彼时她独自一人去到书房,见贾似仁略带醉意,便走上前将藏在袖中的少量蒙汗药下在醒酒汤中,又催着贾似仁喝下。
“夫人今日怎么屈尊到此了?”贾似仁扫郑兰一眼,语中带讽,却还是毫无防备地将醒酒汤喝了。
郑兰嘴角噙笑,默默不语。
贾似仁懒得理会,低着头随意翻看账本,不时露出满意的笑。
郑兰好言相劝,让贾似仁三思,先别着急嫁女儿,可贾似仁置若罔闻。
郑兰没了耐心,道:“你以为替你那不争气的侄子铺路他就会感谢你,拿你当亲爹?他自己没本事,指望你给他谋个一官半职,他出的最大的力不就是讨好你?等你替他办成了事,他还能记得你?别一厢情愿,害了自己的女儿。”
贾似仁总觉得郑兰暗戳戳地讽刺他害了大女儿,顿时怒从心头起,起身抓着郑兰扇了两耳光。
“你若给我生个儿子,我就给我儿子谋划!”
郑兰被这话刺得心痛,怨念随之而起,恨恨地瞪着贾似仁。
贾似仁被盯得发憷,又掐住郑兰的脖子,奈何困意袭来,使不上力。郑兰还是被吓了一跳,可这一回她必须反抗。
她推开贾似仁,孰料贾似仁被桌角撞得清醒了些,又朝着郑兰扑去。郑兰扭身躲过,眼疾手快地抄起柜子上的花瓶砸在贾似仁头上。
郑兰惊吓之余,竟然感觉到莫名的畅快……
她回忆着,继续诉说自己的罪行:“我不确定他是否还会站起来打我,于是他脑袋上砸了几下,又把他翻过身来,杂碎了花瓶,用碎片割他的脖子。那血溅得到处都是,我踩到了,又想该怎么办,于是往窗边走,再用衣角把血擦了,离开时撬了窗子,这样你们就会觉得是有人入室抢劫。孰料却把自己的帕子落下了,还在没发觉间被贾似仁拿了去。”
郑兰见赵灼玉双唇微启,知她尚在震惊,于是自嘲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毒,杀人之后还想接着隐瞒?可我只后悔,后悔让贾似仁把把忻儿许给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后悔没早点弄死他。”
“你们想要证据是不是?带血的衣物就埋在我所居院子的花圃下,你们尽管挖去吧。”
两行清泪落下,熔了郑兰心中沉重的石头,她痴痴地笑了一会儿,随后抹了眼泪,满面快意。
“牢房外的人定然将我的供词记下了。”郑兰了然道,“你走吧,不必再让别人来审我了。”
这么狼狈的模样,她不想让第二个人看见。
赵灼玉再次靠近郑兰,自她脚边捡起外衣披在她身上,面色悲戚地看着她。
郑兰在赵灼玉的眼神中看到的怜惜,这让她难以置信,“你是在可怜我,还是可怜被我杀死的贾似仁?”
赵灼玉道:“夫人好好歇息。”
天成了昼夜交接的深蓝色,赵灼玉闷闷不乐的消息传到了柳盼耳中,她带着一份桂花酥去到女儿的寝屋。
甫一进门就看见赵灼玉坐在桌边,手杵下巴正发呆。
柳盼屏退丫鬟和嬷嬷后把桂花酥放至赵灼玉手边,但没催着她吃,而是坐到她身边盼抚了抚她的后背。
“今日晚膳炖了你爱吃的鱼,你没能赶回来,明日再给你做好不好?”
赵灼玉鼻子发酸,嘴巴一瘪,钻到了柳盼怀里。
“多大的人了这是干什么?”柳盼嘴上嫌弃,手却实诚地拍着女儿的背,“京兆府的人又给你脸色看了?”
“那倒没有,只是突然有些感慨。”赵灼玉的声音柔和下来,转而问:“娘,若是有人把我害死了,你会怎么办呢?”
“必定是要将他碎尸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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