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的现场光线昏暗，以深蓝色的氛围灯为主，像是置身于海洋馆。
采取的是网络直播的方式，同步在网络上开放。
主持人在台上侃侃而谈，宁漪和赖至廷坐在台下，看起来是在认真听。
阶梯座位，第三排靠右侧的两个位置，并排。
主持人讲解的过程生动灵活，时常会和台下观众席做互动。每到这种时候，台上的曲面屏一角，会出现观众席的画面。
赖至廷靠在座椅上，拿出手机，刚解锁，正要点开游戏界面，被宁漪悄悄踢了一脚。
台上的曲面屏，正投影着赖至廷和宁漪的画面。
主持人问，“看来这位先生有相同的经历？”
赖至廷藏起手机，摆手，表示没有。
什么经历，完全不知道主持人在说什么，一头雾水。
虽然主持人已经开始寻找下一位互动的观众，但屏幕上的画面仍然在赖至廷这里多停留了一分钟。
被全场人盯着，掏手机就成了不可能的事。
熬到画面终于切走。
以为能有片刻的放松。赖至廷谨慎起见，还特意多等待了些许时候。确定主持人往完全相反的地方正热烈互动着，这才大大咧咧靠着椅背，拿出手机。
刚解锁，赖至廷又被宁漪悄悄踢了一脚。
曲面屏的画面切回来了。画面中央，还是宁漪和赖至廷。
藏好手机。赖至廷的这个动作莫名被训练地很熟悉了。
主持人问赖至廷，“邀您上来亲自体验一下？”
赖至廷略带歉意，掌心合十置于唇边。表面的意思是不好意思不用体验，深层的意思是别再找我了活爹。
主持人怪可惜，“分不清是你的损失还是我的损失。”
全场哄笑。
赖至廷配合地扬了下嘴角，但根本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直至画面被切走。
似乎是终于进入正题了，曲面屏不再对准观众席。另一边，穿着打扮看起来挺有份量的三个大人物也缓步走上台。
现场掌声轰鸣。
应该是安全了。聚光灯集中在台上，观众席的光线被调得较暗淡一些，没入隐秘，像在电影院。
可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赖至廷提不起劲再玩游戏。
摸索着，赖至廷倒是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车厘子大小的迷你青团。龙井茉莉，宁漪最喜欢的口味。
上次在米花巷，宁漪私藏的唯一一个青团，被赖至廷抢了去。
“哪儿买的？”宁漪悄声问。
赖至廷小心撕开包装薄膜，“酒店大堂，吧台上。剩最后一个，找阿姨要的。”
小巧的青团举到宁漪嘴边，赖至廷示意，“喏，你吃。”
宁漪低头，轻咬一口，确定咬到嘴里了，才客套地问了一句，“我吃了你吃什么？”
赖至廷靠近宁漪耳边。在现场轰鸣的掌声余音里，压低声音，“吃你。”
掌声消散，陷入瞬间的沉默，伴随涨红的耳朵。
等台上主持人继续推进流程，声音飘荡在大厅里时，宁漪咬着牙，警告赖至廷，“闭嘴！”
赖至廷笑了起来。
手机传来消息，宁漪点开。江韵发的信息，连着三条。
[宁宁，明天晚上回家吃饭好不好？]
[我买了火锅底料，可以做海鲜火锅。]
[萱萱说你喜欢吃。]
消息就这么躺在对话框里，宁漪出神良久，眼睛没有焦点，一时之间也没有回复。
还以为吃过那顿饭，就当交差了。
其实宁漪没有吃海鲜火锅的喜好。邹艺萱瞎编的，但江韵也就信了。
见没有音讯，江韵又发来了两句。
[上次吃顿饭就走了。]
[今年除夕也没回家。]
原本今年除夕，宁漪是打算回家的。
和往年一样，即便早早放假，但宁漪买的仍然是除夕当天的机票。预计在家跨年，初一去拜访姑妈，初二就借口工作忙回青山。虽然实际上是初七才收假上班。
当时临出发的时候，宁漪去洗漱台收拾牙刷，碰到赖至廷正开门回家，手里拎着一袋食材一袋零食。
“你不回家过年？”宁漪有些惊讶。
赖至廷把袋子放到餐桌上，“怎么，你这房子过年不租？”
那时还没成为恋人，赖至廷说话很拽，宁漪态度很冷——当然现在想想，两个人都在装模作样，蛮好笑。
赖至廷自顾自去厨房处理食材，看样子是在准备他的年夜饭。宁漪那一刻忽然意识到，原来成年人，过年是可以不回家的，只要胆子大。
拿在手里的牙刷，宁漪转了一圈，又重新放回了原位。
冲动地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宁漪取消了机票。
给江韵的解释是，临时收到加班任务，就算速度再快，弄完估计也已经六点左右。青山去泊舟岛的航班就那么几趟，已经来不及回家了。
所以除夕那天，宁漪留在了青山。
年夜饭，从赖至廷一个人，变成了赖至廷和宁漪两个人。
吃饭的时候没怎么交流。吃过饭后到客厅，赖至廷半躺着打游戏，宁漪打开电视看春晚，也没怎么交流。
到了十一点半的时候，家庭群里消息增多。先是江韵发了红包，接着宁有博也发了红包。
宁漪起初没有点开。假装认真看电视，把这事拖着。
直到过了好一阵，江韵给宁漪私发消息：[宁宁，怎么不抢红包？]
拖不下去了。
宁漪挨着点开红包，手气是四个人中最差的，一个抢到五块五，一个抢到六块一。
再根据记录里的数字，推算出总金额，发送了同样的两百块钱拼手气红包，并配言：[新年快乐（烟花）]
宁漪打的字是“快乐”，脸上的表情和快乐无关，更接近于懵懂。
刚点击发送键，听到身旁传来了赖至廷的声音。
“宁宁，新年快乐。”
宁漪抬头。电视屏幕里正结束倒计时，跨年钟声的余音还萦绕在喜悦的空气中。
于是宁漪对赖至廷笑了笑，“新年快乐。”
这一刻，好像才是真正的快乐。
脑海里想到的是这样一副画面。
回忆的时间太久，宁漪的手机已经黑屏了。
会场里，幽蓝的光洒在他们身上。
赖至廷观察了一阵。见宁漪抱着手机一直没什么反应，轻声问了一句，“家里是妈妈做饭？”
宁漪回神，“嗯。”
“好吃吗？”
“嗯？”宁漪反应了下，回答赖至廷的问题，“还可以……好吃。”
之前一直想不起江韵做的饭菜的味道。但前几天去的那次，或许是和邹艺萱一起的缘故，邹艺萱吃饭挺香，宁漪也在那样的氛围里，认真吃了几口。
回想起来，确实还不错。
“噢——”赖至廷说，“我没吃过。”
愣了。宁漪看向赖至廷，赖至廷也看向宁漪，面面相觑。
宁漪的眼神是懵懂的，但赖至廷的眼神有一种近乎单纯的认真。
沉默地对峙。
周遭的热闹还在继续。一个大人物致辞，三个大人物剪彩，背景音乐变换，观众席掌声热烈。
但再怎么喧嚣，也和他们无关。
分不清胜负的战争，除了眨眼外，没有其余的动作。
时间理性而规律地流动。
轻叹一口气，最后是宁漪败下阵来。抿嘴，宁漪问道，“你愿意跟我回家吃饭吗？”
赖至廷扬眉，笑道，“愿意。”
***
出于习惯，这次回家，宁漪也不是直接到的家门口，而是提前下车，走过这一条小巷。
多少有个缓冲。
靠着山林的小巷，得先爬上一个缓坡，走到分岔路口，再向下走过一个缓坡。
宁漪和赖至廷并肩，走得缓慢。
砖墙里的野茉莉冒了出来。
快要走到分岔路口，宁漪停下脚步，斜长的影子留在原地。
赖至廷起初没察觉，继续往前走。左右两条分岔路，赖至廷没有犹豫地准备往右边走去。
宁漪清晰地看清楚了赖至廷的动作。
这次是真的确认了心里的猜想。
他果然来过。
在他们空白的八年里。
迈出一步，赖至廷意识到了什么，又原路撤回步子。侧身，赖至廷向宁漪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带路。”
宁漪没动，直勾勾盯着赖至廷。
赖至廷微怔，“怎么了？”
宁漪抬头，质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赖至廷一时没听懂，“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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