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兮，凤兮，何时归兮，圣人寻之。凰兮，凰兮，何时乐兮，圣人遇之。”
自赤翎儿踏入江湖那日起，这几句晦涩的歌谣便总缠在梦里。起初是模糊的调子，后来连字句都清晰得像是有人在耳畔轻吟，伴着歌谣一同入梦的，还有两把截然不同的剑 —— 一把剑身曲如新月，暗红剑脊爬着细碎纹路，偶尔闪过妖异红光；另一把泛着圣光，比寻常佩剑宽半寸，护手处梵文若隐若现，像藏着未说尽的禅意。
又是一夜入梦。晨雾漫过莲池，黑莲在池心含苞，淡金佛光缠着花瓣边缘，暖得像晒了半上午的秋阳。赤翎儿觉自己立在池边，目光被那朵黑莲勾着，直到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拂上她的头顶，带着檀香的气息。
“凤兮，凤兮，何从来兮？”
那声音温和得像在问一位旧友，赤翎儿没转头，指尖却无意识攥紧了袖角，脱口道：“凤自天上来，赤翎石中生，赤翎非是凤，赤翎亦是凤。”
“非凤亦是凤。” 声音低了些，似在叹服，“石中生时带劫火，天上来处藏云缘。若是你想在这里停留便留一会儿吧，九莲脩峰为惘者总有位置。”
赤翎儿摇了摇头，抬手去够腕间挂着的酒葫芦 —— 她想邀这人同饮，却在伸手的瞬间愣住：掌心里没有熟悉的葫芦触感，只有覆着赤色羽毛的翅膀，指尖还沾着未散的雾气。还没等她回神，洞外忽然涌来通天烈火般的红黑魔气，带着蚀骨的冷意。
拂尘轻扬的声响随之而来，金光骤然铺满洞内，圣气如潮水般逼退魔气。“不好意思，你刚来就有魔上门而来。可否拜托你一件事呢？”
赤翎儿猛地回神，挠了挠头低声抱怨：“咳咳…… 啊，总算不用装文化人说话了。当然可以啦，要翎儿做什么呢？”
那人似听到了她的心声，轻笑一声，随即正色道：“对面来势汹汹，怕不是好意。只可怜我这黑莲一会儿莫不要再度被魔气沾染 —— 它好不容易才决定去寻找自己的本心。万物皆有成圣成佛之潜能，只是此苦境贪嗔痴慢万色皆存。”
“嗯…… 和我一样在找东西呢，那是打算让我来替你保护它吗？” 赤翎儿歪着头，翅膀轻轻扇了扇，带起一阵微风。
“是呀。那就拜托了。” 那人转身时，赤翎儿终于看清他背后的剑 —— 正是梦里那两把，“不用太久，只是这么一小会儿。”
洞外忽然传来狂妄的青年声：“老和尚，你渡得了天下人，渡不了我。魔就是魔，哪来的什么‘本性向善’？” 魔气与圣气在洞外激荡，震得莲池泛起涟漪，可赤翎儿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人留下的守护力量正裹着她与黑莲，暖得让人安心。
“昔日，你在圆教村，见孩童落井，曾伸手去救 —— 那不是魔性，是人心。” 那人的声音沉稳依旧，“魔气裹着你的心，却没吞了它。你执意为魔，不过是怕承认，自己也想寻个能容身的地方。”
“容身之地？哈，我要的是苦境向我族俯首，不是什么可笑的‘容身’！” 漫天黑红光粒逼近莲池，却被圣气挡在三尺之外。
“你斩过恶，也斩过善，可你从未问过自己，到底想斩什么。”
“颐莲！你要做什么？！”
“渡你。”
“你怎么敢！我偏…… 呃… 啊！”
“我以毕生修为为引，封你魔气，催你本心 —— 此后，你便叫‘封禅’，忘了吞佛，忘了魔途，只做个持剑寻心的人。”
魔气与圣气渐渐消散，赤翎儿见颐莲大师迈着缓慢的步子进来，衣袍上沾着血迹，却仍对她柔柔道：“多谢。” 他转向黑莲，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鸠槃，如今我也只能为你做到如此了。此后你便与鸠槃神子这身份再无关系，赤条条来，赤条条去。”
血滴从他伤口坠下，落入莲池的瞬间，金光骤然爆发。赤翎儿心头一沉 —— 她知道，大师看不见接下来的景象了。颐莲踉跄着走到洞内禅座，盘膝坐下，气息渐渐断绝，圆寂时唇角还带着浅淡的笑意。
金光消隐后，黑莲不见了，原地躺着一位赤身的凤眼圆脸青年，睫毛颤颤，像刚从梦里醒来。他睁眼时，伸手捡起那柄曲月红剑，茫然地望着洞顶，像个刚诞生的孩童。
一声凤鸣从赤翎儿喉间溢出，她的意识渐渐飘远，最后一眼，是将青年的模样刻进心里：“黑莲啊，黑莲…… 翎儿便记住了。老先生，你好生去涅槃转生吧，接下来的路，翎儿替你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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