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阁的时光,像被浸在陈年墨汁里,流淌得格外缓慢。
这里的空间远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广阔得多。庭院深深,回廊曲折,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书架不是简单地靠墙而立,而是如同参天古木般拔地而起,直抵那云雾缭绕、看不见顶的穹窿。书架上摆放的也不仅仅是卷轴和玉简,还有悬浮的水镜,其中流动着金色的符文;有会自动翻页的贝叶经,发出沙沙的轻响;甚至有些典籍本身就是一团变幻不定的光,需要以特定的仙诀才能“阅读”。
林问心很快就发现,在这里“工作”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那些沉重的玉简,看似需要费力搬运,但只要她心念一动,标识好分类的仙诀,它们便会自动飘向指定的区域,像归巢的鸟儿。修补破损文献,用的也不是凡间的胶水糨糊,而是一种散发着清香的“灵息树脂”,指尖轻点,裂缝便会在一团柔和的光晕中缓缓弥合。
只是,这自动化的工作流程,反而更凸显了精卫那近乎固执的“手工”操作。她拒绝使用任何仙诀,坚持用双手亲自捧起每一片玉简,用柔软的云锦一寸寸擦拭,再用特制的、不会伤及载体的"星尘笔"蘸取灵墨,在附带的标签上工整地写下摘要。她的动作永远那么轻柔,那么专注,仿佛指尖流淌的不是工作,而是一种无声的仪式。
(一)仙家日常与同僚百态
天庭没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概念。那悬浮于穹顶的光球永远散发着温和明亮的光,只是会根据“时辰”自动调节亮度和色温。当光色转为暖黄,如同人间的黄昏时,便意味着一天的"工作时段"结束了。
琅嬛阁的仙吏并不多,加上新来的林问心和云墨,也不过七八人。除了那位须发皆白、总是戴着厚重琉璃镜片、被称为“玄伯”的老仙吏是这里的负责人外,其他几位也都各有特点。
有个叫“清风”的小仙童,据说是某株古柳点化而成,负责洒扫庭除,总是蹦蹦跳跳的,对什么都好奇。还有个叫“明月”的仙子,性子温吞,说话慢条斯理,专管那些娇贵的、以露珠和月光为墨写就的典籍。最严肃的当属“司簿”,一位面容刻板的中年仙官,掌管着琅嬛阁的人员调度和物资分配,看人的眼神总像是在核对账目。
云墨通常是第一个丢下手里的活计的。他正在将一批新送来的、歌颂当今四海升平的《祥瑞颂》录入水镜,嘴里嘟囔着“又是千篇一律,连个错别字都找不出来,无聊透顶”。他伸了个懒腰,仙袍随之泛起一阵涟漪般的微光。
“走了走了,用膳去!”他招呼了一声,主要是对林问心说,目光顺便扫过依旧埋头工作的精卫。精卫是从来不应声的。
(二)膳堂众生相
膳堂不在琅嬛阁内,而在相邻的一处名为“澄气轩”的偏殿。殿内开阔,云霞铺地,雕梁画栋间有灵鸟穿梭鸣唱。没有灶台炊烟,只有数十排晶莹剔透的玉台井然有序地排列。台上摆放着无数晶莹的玉盏,盏中并非米饭菜肴,而是氤氲着各色霞光的“气团”。有代表五谷的淡金色“稷气”,有象征百果的七彩“琼英气”,还有凝练了天地灵息的纯白“太和元气”,甚至还有专门为修炼特定功法仙神准备的、带着凛冽之意的“庚金剑气”或温润水意的“癸水精华”。
仙吏们根据自身品阶和修为,选择相应的玉盏,只需在盏前静立片刻,深深吸气,那团霞光便会化作一股暖流融入体内,瞬间驱散疲惫,滋养仙体。这便是“餐霞饮露”。整个澄气轩安静而有序,只闻轻微的呼吸声和霞光流动的簌簌声响。
云墨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处供应“琼英气”的玉台前,深深吸了一口那七彩霞光,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对着跟在身后的林问心低声道:“看见没?这可比规则维护司的伙食差远了,那边偶尔还有用蟠桃园落花酿的‘花露醴’呢!唉,虎落平阳啊……”
林问心是凡人之躯,无法直接吸收这些高阶的“气”。她走向角落一个特定的区域,那里有几个玉盏散发着温和的淡紫色光晕。负责此处的仙吏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地说:“新来的?只能先用‘温和元气’。”这便是专门给刚飞升不久、仙体未固的新人,或者她这样的特殊情况准备的。吸食之后,虽无饱腹之感,但确实能维持生机,精神焕发。她私下里称之为“神仙版营养液”。
她看到精卫也来了,依旧是悄无声息地。她只取用最少量的、最普通的“清灵之气”,在一个最偏僻的角落默默“用餐”,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道幻影,然后便起身离开,返回她那位于琅嬛阁最深处、被层层书架阴影笼罩的居所。
“看她那样子,哪里像是吃饭,简直是完成任务。”云墨凑近林问心,压低声音,“我听说,她住的那地方,以前是个废弃的藏书洞,阴冷得很,连个窗户都没有,跟囚室差不多。”
琅嬛阁的其他同僚也陆续到来。清风小仙童像一阵风似的刮进来,嚷嚷着:“今天有瑶池新送来的‘百花精气’吗?”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撅着嘴吸了一大口“琼英气”。明月仙子则慢悠悠地飘过来,细声细气地对林问心说:“林姑娘初来,若觉得这‘温和元气’滋味寡淡,我那还有些自制的‘月桂清露’,可添些风味。”而司簿仙官则板着脸,一丝不苟地吸收着“太和元气”,对清风的喧哗投去不满的一瞥。
云墨看着这一幕,对林问心耸耸肩,做了个“你看吧”的表情。
(三)仙居各异
关于住处,林问心很快也弄清楚了。她与明月仙子,以及另外两位不常露面的女仙吏,合住在琅嬛阁西侧的一处“涵元舍”。舍内并非凡间的床铺,而是一个个由纯净云气凝结而成的“云巢”,柔软而富有弹性,躺在上面仿佛被温暖的云雾包裹,能自动调理气息。每个云巢都有淡淡的隔音结界,算是保留了基本的私密。
云墨住在东侧稍远一点的“听松居”,虽然也是单间,但据他说,“推开窗就能看到一片仙松林,偶尔还有白鹤来歇脚,比你们那大通铺强多了。”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似乎想挽回些在规则维护司失去的面子。
而精卫的住处,正如云墨所说,是在琅嬛阁最深处,一个天然形成的、被改造成书库的岩洞深处。那里终年不见天光,只有几颗夜明珠散发着清冷的光辉,照着一张小得可怜的云床和一堆堆仿佛永远整理不完的、散发着陈旧气息的古老文献。林问心有一次帮精卫送一份遗漏的玉简过去,才亲眼见到那地方的幽闭与冷寂,心中对精卫的处境更添了几分同情与不解。
(四)有限的自由与仙域见闻
用膳之后,便是自由活动时间。理论上,低阶仙吏可以在天庭指定的、非机要的区域活动。
云墨通常选择回他的听松居打坐,或者研究他从规则维护司带出来的一些无关紧要的“天网操作手册”,美其名曰“温故知新”,实则长吁短叹。他偶尔也会邀请林问心:“喂,要不要去南天门的‘观云台’逛逛?那里能看到下界的云海,运气好还能瞥见凡间灯火,虽然……嗯,也没什么好看的。”语气里带着点过来人的索然,又夹杂着一丝想要展示点什么的意思。
精卫从未在非工作时间出现过,她永远守在那片堆满灾害文献的角落,仿佛那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林问心尝试过独自探索。琅嬛阁外的世界,确实与她初到时惊鸿一瞥的宏伟相符。虹桥卧波,连接着悬浮的仙岛;琼楼玉宇掩映在永不凋谢的奇花异草之中;天河蜿蜒,流淌着星辰的碎光;还有那些并非人形的仙家——优雅踱步的仙鹤、慵懒卧于云端的麒麟、甚至还有一株会说话的、总是在感慨“年轻人太浮躁”的古茶树。
但她很快发现,许多区域都有淡淡的结界光华,以她的身份根本无法进入。那些匆匆来往的神仙们,大多目不斜视,偶有目光扫过她这个气息微弱的凡人,也带着疏离与探究。她曾想靠近那片传闻中的蟠桃园,却被值守的天将客气而坚定地拦下了:“此乃重地,闲杂仙等不得入内。”
有一次,她逛到了一处名为“流光苑”的地方,这里似乎是低阶仙吏和仙侍们放松的场所。苑内有流淌着琼浆玉液的溪水(仅供观赏),有会自动演奏舒缓仙乐的玉笙,还有一些用霞光幻化出的、可供博弈的棋盘。几位不知哪个宫司的仙子正在溪边闲谈,看到她走过,声音便低了下去,投来打量的目光。
“……就是那个新来的?听说是个凡人,不知怎么上来的……”
“安排在琅嬛阁了?跟那个精卫一起?啧啧……”
“小声点,她好像在看我们……”
林问心默默地走开了。她意识到,在这天庭,她依然是个“异类”。
最让她感兴趣的,是离琅嬛阁不算太远的一处“万象仙市”。这里并非想象中的人声鼎沸,而是一个个悬浮在云端的光晕,里面展示着各色物品——散发着药香的仙草、光华内敛的炼器材料、功能各异的低阶法宝符箓,甚至还有一些记录着三界奇闻异事的玉简。仙者们神识交流,悄无声息,整个市场显得既热闹又静谧。
她在一个卖“溯源仙露”(据说能照出物品过去模糊影像)的老仙人摊位前驻足,听到旁边两个看似散仙模样的人在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那边’最近又不太平了。”
“嘘……慎言!如今‘绝天地通’,万法归流,还能有什么不太平?”
“嘿,表面上是这样……但我有个在勘测司的朋友说,东海之外的归墟能量最近有异常波动,好像跟上古的某些封印有关……”
“归墟?那不是共工……”
“闭嘴!你想害死我们啊!”
那两人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噤声,迅速消失在云雾中。林问心心中却掀起了波澜。归墟?共工?封印?这些词汇与她从精卫那里听到的碎片隐隐吻合。
(五)凡躯之困与性别之思
然而,在这仙家胜境待得越久,林问心越感觉到一种不适。起初是轻微的乏力,仿佛空气中弥漫的浓郁仙气对她而言不是滋养,而是某种沉重的负担。接着,她开始感到一种隐隐的“剥离感”,好像她的身体正在被这纯粹的能量环境慢慢“净化”,或者说……稀释。
“你这情况,玄伯跟司簿他们肯定早就议过了。”一次从万象仙市回来的路上,云墨难得语气正经地对她说,“凡人之躯,未经转化,久居天界,犹如冰投入火。轻则灵性渐失,重则形体消散。把你放在琅嬛阁,估计也就是个权宜之计,毕竟这里仙气相对温和,又有这么多古籍气息护着……但终究不是长久之法。”
林问心心里一沉。原来她这个“黑户”不仅身份尴尬,连存在本身都成了问题。
还有一件事让她颇为好奇。她发现天庭的神仙,无论地位高低,似乎都保持着鲜明的男女形象特征。可既然传说中神仙超脱七情六欲,为何还要维持这性别之分?
她把这个疑问抛给了云墨。云墨正在对着水镜整理自己的衣冠,闻言嗤笑一声:“说你俗,你还真是俗。阴阳化生,乃道之根本。男女之形,并非只为情欲而存,更代表着天地间两种本源力量的显化。就像日月交替,昼夜轮回,这是秩序,是平衡,是‘道’的体现。你以为都跟话本里似的,神仙修炼到后来就变成一团光球吗?那多无趣!”
他顿了顿,又带着点戏谑补充道:“再说了,要是没了男女之分,王母娘娘的蟠桃会请谁来?月老的红线牵给谁去?这偌大的天庭,岂不是少了许多……呃,风景?”他说到最后,似乎觉得不太妥当,赶紧打住了。
林问心哑然。这个解释,倒是充满了实用主义和……某种恶趣味的天庭特色。
(六)精卫填海的真相
随着与精卫的共事日渐熟悉,林问心终于在一个云墨外出办事的安静午后,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头已久的问题。
“精卫,”她轻声说道,手里假装整理着一卷关于东海潮汐的帛书,“我一直很好奇……你填海,真的只是因为对东海的怨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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