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下手上动作,弄姝又重复了一遍:“城中没有这两味药,都被城东朱家扫空了。”
奇怪。
心下警铃大作,远志龙骨并不是常见常用药,也只有严重的惊悸之症才可能用到,朱家为何如此大手笔采买......是出了什么事吗?
是什么人失了魂,需要医治?
但这两味药效力强劲,何至于用如此巨量?
“采香,”我招招手,采香应了一声,高兴地跑来,我摸摸她的头,“弄姝刚刚跑了一趟辛苦了,现在你帮我去知运斋,向佘公子要点药材好吗?”
“好的!”采香兴冲冲地道:“公子肯定有药材!”
弄姝熟练地接过采香手里的扇子,代替她去煎药。
我一边收拾着手下药方,一边沉思着。
这么多的远志龙骨,不可能是医治一人惊悸,除非这人魂魄半散,已是油尽灯枯之态,或者......不止一个人恍惚失神——于淳知道朱家是方圆富户,家中上下不止几百人,那究竟有多少人生了这病?
可于淳的记忆里,以前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朱家虽然势大,但一向慈善济贫,在附近乡镇中的名声都很好,也从来没出过什么骇人听闻的龌龊传闻。
“小姐倒是不客气,开口就要我价值百金的药材。”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停了手叹气。
一转头,佘公子果然在旁边站定了,正微微俯身看我面前的药材,神情看不出喜怒。
和我对上视线,他反倒冷哼一声先笑起来,一掀袍子坐下,又趴在桌子上偏头看我:“小姐为何叹气?”他眼珠转了转,勾着我的一缕头发慢吞吞道:“总不能是不想见我,所以心下怅然吧?”
“怅然算不上,”我拍掉他的手,“你有药材吗?”
他也识相,手上被我拍出一个红印便不再凑近,施施然又展开了他的扇子,摇头晃脑地道:“远志和龙骨啊......”他抿唇一笑,“我是有的。”
“拿来。”我摊开手掌。
他扇子一收,在我手心不轻不重地敲了一把:“小姐怎么如此不解风情?”
我瞥他一眼,把桌面上东西慢慢收拾着,只道:“我问你拿药,自然知道你不会让自己吃亏。”
“小姐真是太聪明了,”佘公子用扇骨轻轻点着桌面,神情忧虑,“慧极必伤啊,小姐,你这样,总会叫我忍不住担心。”
“......轮不到你来担心。”我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呛了他一声。
他一愣,随即畅快大笑,惊得屋外鸟雀扑啦一声齐齐逃命。
我无奈地看了看窗外,此时十分寂静,一点鸟雀鸣啼都听不到了。
“好吧,于小姐,”佘公子笑了一阵,等到冷静下来,又笑着凑近道,“你要救人,我给你药材,但作为交换,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他笑盈盈的模样实在没什么震慑,和采香倒有八分相像,也不知是谁学了谁。
“什么事?”我的语气也软下来。
他挥了挥手,在我和他身周围了一圈法障,隔音隐迹,我看了看身侧不远处闭着眼睛的囡囡,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朱家有一件宝物,”他摩挲着扇骨,沉声慢语道,“他们的先祖从我这里偷去的......我要你帮我拿回来。”
“能从你手里偷走宝物的,想来不是良善之辈。”我凉凉地道。
佘公子一笑,摇着扇子起身,伸手拂过桌面上纸笔,指痕逶迤,居然显得婀娜温柔。
“朱家名声可比我好多了,”他道,“我这知运斋主人的名号,相比大恶人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嗯,佘大魔头嘛。”我应承着。
佘公子笑着走了两步,偏头看向我:“于小姐岐黄圣手,若你有心,我自然可以想办法送你进去——你想查探朱家绝密,我也绝不会阻拦妨碍。”
“你怎么不自己去?”我撑着头问:“你用个法术不就拿到了?”
“哼......”他冷笑一声,只道,“朱家人防我防得紧,我也不想多生事端。”
“听你语气,朱家虽然善名在外,但内里不然?”我敲了敲桌面。
采香弄姝早就避出门去,此时屋内只有我们两人。
佘公子盯了我一会儿,摇头笑了:“朱家到底如何,我与他们素有旧怨,不该打扰小姐思绪。”他招招手,从不知什么法器里拿出一个包裹,递到我手边:“远志、龙骨不易得,这些给小姐急用,等到事成,我便奉上另一半药材。”
“等等,”我接过包裹放在桌上,又招手拦下他,“你还没说你那个法器是什么,怎么拿?”
“我那个法器啊......”他叹着气,“名为‘鸿蒙盏’,现在是朱家的镇宅之宝。小姐若是进了朱家祠堂,必定能看到它。至于怎么拿......”他摇了摇扇子,粲然一笑,“我也不知道。”
“......”我沉默了几秒,“你确定这个法器是你的吗?还是说,你觊觎这宝物,要我给你做打手?”
佘公子踱步向外,慢条斯理道:“慧极必伤,小姐,这桩交易你既然应下了,何必探究太多?”
他离开后不久,采香和弄姝就溜了回来。
采香手里拿着一块不知哪里买的糕点,嘴巴鼓鼓囊囊,进门就凑到我身边,将手上另一块糕点往我嘴里递,含糊不清地道:“小姐......这个......好吃......”
我被她逗笑了,张嘴把糕点咬住,也嘟囔着:“多谢。”
弄姝一声不吭,默默煎着囡囡的药。
我查看过囡囡的病情,她恢复很快,生机极强,大概再过几日就能下床动一动了。
她醒来时问过弄姝,自己为何在这里,弄姝解释了一番,她也反应不大,只是成日成夜地望着窗外的飞鸟,眼睛里没什么东西。
她自身有执,旁人帮不上什么,我也没有多说。
之前几个惊悸难眠的病人还等着我的药方,我先把药材都分别装好,才洗了手问采香:“城东朱家,是个什么情况?”
采香茫然道:“朱家?怎么了?”
我不由得笑了,她虽然一直在知运斋,倒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也被佘公子保护得很好。
我转头看弄姝,她行了一礼道:“小姐怎么突然这样问起?”
“城东朱家是金鳞城中巨富,财力在邻近几镇乃至天下都首屈一指,不知小姐问的是哪些情况?”她淡淡道,指尖流转着波光,在我眼前凭空画出一幅庭院图:“朱家大院方圆百亩,从几百年前就在金鳞城繁衍生息,数百年朝代更迭,朱家权势不减,至今如此。”
这图景中庭院深深,巷道纵横交错,左右各有一栋入云塔楼,形制高耸,如箭如碑;正中一座四四方方的矮屋,四周围着一圈奇特的围栏,看不出是什么用途。
我认真看了看这幅图,偏头问弄姝:“朱家是做什么营生?”
弄姝摇头道:“百年大族,最知道守权卫势,各行各业都有他们一席之地。”
“那知运斋呢?”我问。
“公子也是筹谋多年,”弄姝笑道,“但知运斋一楼之势,已足以与天下众门分庭抗礼。”
我点点头。
“小姐要去朱家吗?”采香凑过来问。
“嗯,”我起身去看囡囡的药,“朱家应当有人重病,我去看看。”
药已放凉,我端起药碗跪坐在囡囡身边。她早就醒了,但不怎么说话,看到我过来,眼珠才微微一动,视线随着我落定。
“能自己起来吗?”我温声问她。
她看着我不吭声,我耐心地等。
过了半晌她挣扎起来,弄姝伸手想扶她起身,被我一个眼神制止了。
小孩一点点把自己的上半身撑靠在身后床栏,一双黑珍珠似的眼睛默默地看着我。
我坐近一点,招手道:“来喝药。”
活血化瘀的药不好喝,但她什么都没说,一口一口安静喝完,又默默地看着我。
弄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熟练地把药碗收走了。
我也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她低下头,抹了一把眼睛,又抬头看着我。
“想问我什么吗?”我问。
小孩的嘴唇单薄,没有多少鲜嫩血色,她动了动嘴角,没有发出声音。
“想说什么?”我耐心地低头。
“......我能跟着你吗?”她深呼吸几次,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点点头:“可以。”
她又低下头去了,声音闷闷的:“我可以劈柴烧饭,也可以帮忙照顾病人......母亲以前总说于仙姑人好,给我开药,我也想跟你学医术。”
“可以。”我又点点头。
她吸了吸鼻子:“你救了我的命。”
“是。”我不否认。
“我得报答你,”她垂着脑袋,像一只委屈的松鼠,“我也想......救人。”
我沉默了一会儿,拍拍她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幺女。”她说。
我和弄姝对视一眼,弄姝道:“这不是个名字。”
弄姝的脸上有种很奇异的神情,像恼怒又像悲伤。
我牵着弄姝的手捏了捏,问囡囡:“你以后要跟着我,我给你起个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好。”囡囡点点头。
我看着眼前一大一小,和不远处在吃酥糖的采香,叹了一口气。
“拨得云开见月明,”我说,“就叫‘云开’吧。”
采香一直看着这边,这会儿三两下跑过来,搂着小孩的肩膀笑道:“云开这个名字真好,听着就亮堂!”
“嗯,我也喜欢。”小孩轻轻应了一声。
我摸了摸云开的头:“既然给了你名字,就不用担心我会不要你,”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又安抚道,“你能活下来,也不是只因为我的医术,你若是自己不想活了,我便是冥河主人在世,也救不回你。”
“在这里安心养着,”我起身离开,“等你好了,就来跟我学医术。”
身后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跟在我身后离开的只有采香。
我偏转身体扫了一眼,弄姝正帮着云开躺下,动作很温柔。
“之前去过朱家吗?”我问采香。
采香摇摇头:“没有,朱家设有结界,公子从来不让我们去。之前有姊妹也好奇过,但在外围就被打伤了,公子费了好大力气才救回来。”
我点头道:“那晚上麻烦你再请佘公子过来一趟吧。”
采香应了一声。
“说起来,他今天走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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