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将尽,初夏的气息已悄然在京城弥漫。摄政王府的书房内,紫檀大案上奏疏堆积如山,沉水香也压不住那股无形的焦灼。宇文尚端坐其后,墨紫色的长发仅用一枚古朴的墨玉簪松松束着,几缕发丝垂落颊边,衬得他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倦意与冷冽。他指尖的朱笔悬停在一份关于北疆狄戎频频扰边的军报上,久久未落批。
大太监王德全垂手侍立一旁,看着自家主子眼下淡淡的青影和案头早已冰凉的参汤,终是忍不住低声劝道,
“王爷,您已熬了整宿,歇息片刻吧?龙体要紧啊。北狄之事非一日可解,京中那些个不识好歹的聒噪,更不值得您如此耗费心神。”
他话语隐晦,却道尽了当前困局:北疆狄戎蠢蠢欲动,小皇帝宇文珏身体抽条、变声期已至,朝堂上要求皇帝“亲秉国政”的呼声日益频繁,更有勋贵因宇文尚力主推行的“清丈田亩、追缴亏空”等触及根本利益的国策而暗中倒戈,向小皇帝频频示好。
这看似花团锦簇的宇文王朝,内里早已是千疮百孔,国库空虚,吏治腐败,积弊如山,全赖宇文尚这些年以铁血手腕苦苦支撑,却也惹得一身骂名。
宇文尚放下笔,指节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紫檀扶手上轻敲。王德全的话像针,精准地刺中了他那根紧绷的弦。
他何尝不知?
北疆的烽火、朝堂的暗涌、勋贵的贪婪、国库的窘迫……
还有那个在深宫中日渐长成、眼神里藏着恨意与野心的侄儿……
千钧重担,全压在他一人的肩头。
他深知,要重振这摇摇欲坠的江山,唯有行苛政,用重典,刮骨疗毒!
但这其中的凶险与阻力……宇文尚墨紫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寒的锐芒。
“歇息?”他最终只冷冷吐出两个字,带着一丝自嘲,重新拿起了朱笔。
那挺直的背影,孤高而决绝。
王德全心中一叹,不敢再劝。
恰在此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换班的侍卫走了进来。当先一人,身姿挺拔如崖边劲松,正是褚良。
他肩胛处的箭伤已愈合得七七八八,但动作间仍能看出一丝凝滞。
自围场救驾和城南遇刺后,宇文尚对他恩宠日隆。在提拔沉稳可靠的陈锋为侍卫长的同时,破格提拔毫无根基的褚良为副都统,更赐下金银财帛无数。
副都统,是很多勋贵子弟奋斗一辈子也争不到的职位,何况他一个低贱的猎户孤儿出身?
面对高官厚禄,褚良诚惶诚恐,视宇文尚为再造恩人。
养伤第三天便挣扎着爬起来当值,那份忠恳,连王德全都暗自点头。
知他识字不多,武学粗鄙,恐难胜任职位,宇文尚便亲自教导,闲暇时常唤褚良到跟前考校功课。
“王爷。”褚良恭敬上前,规矩行礼。
他穿着标准的王府副都统赭红色劲装,初夏的暖意渐浓,旁人早已换上轻薄的短打,他却依旧将领口扣得一丝不苟,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脖颈。宇文尚曾随口提过让他换装,他却罕见地迟疑着没有立刻遵命,只低声道“卑职习惯了”。
宇文尚当时看了他一眼,深沉的眸光在他紧束的领口停留了一瞬,倒也没强求,之后不久,王德全便吩咐小太监在褚良当值的角落附近多放了几盆硕大的冰鉴。
丝丝寒气驱散了暑热,这是宫里主子才有的待遇。褚良起初并不知道这冰的珍贵,还是陈锋无意间提醒,他才受宠若惊,越发觉得王爷恩重如山,无以为报。
随着那熟悉的唤声,宇文尚抬头,目光落在褚良身上,那因朝事而紧绷的神经,不自觉的放松了些许。
他放下笔,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随意:“前日孤教你的那套短匕近身格挡之术,可练熟了?”
“回王爷,卑职日夜揣摩,不敢懈怠。”褚良立刻上前,眼中燃起对精进武艺的热切光芒。
“好,与孤过两招。”宇文尚起身,水色常服衬得他身形飘逸挺拔。
他随手从兵器架上取下一对未开刃的短匕,抛了一把给褚良。
两人在书房中央的空地站定。
褚良深吸一口气,握紧匕首,眼神锐利。
宇文尚身形一动,快如闪电,匕首带着破风声直刺褚良肋下!褚良反应极快,拧身格挡,动作干净利落。
宇文尚眼中掠过一丝赞许,攻势却愈发凌厉,点、刺、抹、削,招招精妙,逼得褚良全力应对。
然而,十几招过后,宇文尚便察觉了异样。
褚良的招式虽标准,力道也足,却总带着拘谨。
面对他这位“恩师”兼“主子”,褚良显然不敢放手施为,他进攻时留了三分力,防守时又过于一板一眼,显得有些束手束脚。
宇文尚心中了然,并未点破,只是在一次漂亮的格挡反制后,用匕首柄轻轻点了点褚良紧绷的手臂肌肉,淡淡道,
“招式尚可,只是少了几分搏命的狠劲与机变。沙场之上,瞬息万变,犹豫便是死路。下次与陈锋过招时,放开些。”
“是!卑职谨记王爷教诲!”
褚良收势,额头已渗出细密汗珠,气息微喘,心中对宇文尚高深莫测的武艺更加崇敬。
王爷不仅救他性命,提拔他官职,赐他神弓“飞星”,更亲自教导他文武之道,这份厚恩,自己一个小小孤儿,实在无以为报。
宇文尚坐回案后,拿起朱笔批阅了两份奏折,忽然又开口:“前日孤让你临摹的那篇《千字文》,写完了么?拿来孤瞧瞧。”
褚良心中一紧,连忙从怀中珍重地取出一叠略显粗糙但叠放整齐的纸张,双手奉上,脸上带着学生面对严师般的紧张,“回王爷,写完了。只是卑职愚钝,字迹丑陋,恐污了王爷的眼。”
宇文尚接过,目光扫过那纸上虽显笨拙却一笔一划极其认真的字迹。比起初时那歪歪扭扭的“褚良”二字,确实进步不小。
他指着其中几个字,“这个‘永’字,捺脚要再舒展些,如刀劈斧斫,方显气魄。这个‘和’字,左右相携,重心要稳,如人立天地。”
他指点着,语气不算温和,却也并无苛责。
褚良屏息凝神,认真听着,连连点头,眼神专注得如同最虔诚的信徒。
宇文尚看着他微微低垂的侧脸,那因紧张而抿紧的唇线,在透过窗棂的日光下泛着健康的淡红光泽,他的目光不自觉的被吸引,指尖则无意识地在温润的墨玉笔杆上摩挲了一下。
“尚可。勤能补拙。”
宇文尚将纸递还给他。
褚良刚要退下,却见摄政王忽然解下腰间一枚通体温润、雕刻着蟠螭纹的白玉佩。
“赏你了。算是文武皆有进益的奖赏。”
那玉佩质地极佳,一看便非凡品。
褚良一时呆住,没想到能得到王爷贴身之物作为赏赐,此等荣宠让他又惊又慌,还是经过王德全的提醒,才连忙跪下双手接过那玉佩。
玉佩入手温润,仿佛还带着王爷的体温。
“谢王爷厚赐!卑职……卑职定当更加用心,不负王爷期许!” 这玉佩,是王爷对他的认可,比任何金银都让褚良感到珍贵。
宇文尚看着他眼中纯粹的喜悦、感激,心中那点因朝事而起的郁气似乎消散了些。
教导这块璞玉,观察他笨拙而认真的样子,竟成了他高压政务下难得的放松。
而褚良也在摄政王的培养下,越发出类拔萃。
不仅是文章武艺,连容貌也褪去了山野的粗粝,在王府的滋养和淬炼下,愈发显得英挺俊朗,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坦荡,不染尘埃。
这种发现,让宇文尚心底掠过异样的涟漪,一圈一圈在心中回荡。
褚良心怀感恩,做事更加尽心尽力,不仅恪守侍卫职责,更主动伺候起了宇文尚的起居琐事,
每当他在书房当值,研墨添水这类小事都不假他人之手。
宇文尚提笔批阅奏折,褚良便会无声地趋前。
他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取过那块上好的松烟墨锭,在端砚中注入少许清水。
他的动作沉稳,手腕力道均匀,不急不缓地画着圈研磨。墨汁渐浓,乌黑发亮,散发出淡淡的松香。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发出丝毫噪音,只有墨锭与砚台摩擦的细微沙沙声,如同最熨帖的背景音。
宇文尚只需抬手,那蘸饱了墨汁的紫毫笔便已恰到好处地递到他手边。
宇文尚有午憩的习惯。当他从内间榻上起身,带着一丝慵懒垂下腿时,褚良已无声地跪在脚踏前。
褚良微微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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