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玻璃罐中,廖春燕的头颅正叽里呱啦骂个不停，骂累了歇口气，游一会儿,又接着骂。
臣晨不敢打断。
梅雨轩听得冷汗直冒。
“你们咕噜噜，呜呜呜，咕噜噜！”
在水里说话，声音总是不那么清晰，叫骂声慢慢变成了吹泡泡的声音。
“你说什么？”梅雨轩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廖春燕立刻游到罐子顶部，仰头,把嘴唇嘟出水面,大声骂：“你们是猪队友,猪队友！爷爷认识你们倒了八辈子霉！猪队友！”
梅雨轩低下头，隐藏自己竭力忍笑的表情。
臣晨撇开脑袋,紧紧抿唇。
幸好我没有酒窝,否则这个时候就露馅了。他胡思乱想了一句。
廖春燕终于骂累了，吐出一个泡泡，把嘴噘出水面,命令道,“梅雨轩，你过来给爷爷认个错！你说爷爷对不起,孙子错了！”
梅雨轩，“你让我说什么？”
廖春燕大声重复：“你说爷爷对不起,孙子错了！”
“乖孙子哪里有错？”梅雨轩反问一句。
“乖孙子——”
廖春燕停顿几秒,然后疯狂在水罐里游动，口中骂骂咧咧吐出许多泡泡。她是真的很生气,因为她脑袋都冒烟了。
臣晨赶紧安抚,“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了，我把梅雨轩带过来，让他给你磕头认错。”
廖春燕有些不相信，却还是停止了游动，转着黑白分明的眼珠，鬼鬼祟祟地去看梅雨轩。
梅雨轩不置可否。
臣晨走过去，道了一句得罪，然后把梅雨轩扛在肩头，带到天台中央，放在水罐前，又把梅雨轩摆出一个跪姿。
浑身无力的梅雨轩，“……”
果然他的直觉从来不会出错。臣晨是个极其阴险狡诈的人，不可深交。
梅雨轩勉强支撑起一条腿，跪姿变成半跪，好歹保住了一丝尊严。
廖春燕噘在水面上的嘴一开一合，颐指气使：“快给我道歉，不然我就不帮你们做任务。”
逆子！梅雨轩在心里暗骂一句，又好气又好笑。
“爷爷对不起，孙子错了。”他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道。
廖春燕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命令
道“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梅雨轩深吸一口气“爷爷对不起孙子错了！”
逆子你等着！
廖春燕撅起的嘴巴忽然咧开露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容。
“哼原谅你了！”她阴恻恻的语气忽然变得娇俏起来。
梅雨轩和臣晨同时抿唇免得自己笑出声。
廖春燕黑白分明的眼珠咕噜噜转动几圈又看向臣晨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臣晨连忙压下嘴角问道：“大哥怎么了？”
廖春燕用谴责的语气说道“小弟啊你可是眼睁睁看着大哥被蜘蛛吃掉的。你怎么忍心？”
臣晨半跪下去满脸愧疚：“大哥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太弱了。”
“对不起就不用了大哥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黑乎乎圆溜溜的脑袋在水罐里游了一圈说道“你把你背上的小翅膀扯下来给我吃掉我就原谅你。”
什么？
臣晨抬起头眼中全是茫然。随后他才想起自己背上还有两扇粉红色的翅膀。只是它们太轻盈太小巧比鸡翅膀大不了多少叫他忘到了脑后。
他连忙伸手摸索背后。
这两扇翅膀竟然能听懂黑脑袋的话立刻就**地拍打起来。好在臣晨身材足够健硕它们一时半会儿带不动这个庞然大物否则臣晨一定会立刻飞上天。
臣晨捏紧翅膀根满脸为难“大哥这翅膀也是你的一部分而且它们还救过我。”
黑乎乎的圆脑袋用怨妇的语气质问“臣晨我是不是你唯一的哥？”
臣晨：“……”
梅雨轩抬手抹脸顺便隐藏自己快要笑出泪的表情。
唯一的哥……哈哈哈……
见臣晨犹犹豫豫不肯回答黑乎乎的圆脑袋在水面上高高噘起嘴大声质问“我是不是你唯一的哥？你就说是不是！”
臣晨连忙点头“是是是。”
“那你还不赶紧把翅膀扯下来喂给我？”
黑乎乎的圆脑袋在水面之上大大张开嘴
臣晨抹把脸擦擦额角然后才拿出防风打火机把手反扭到背后忍着心疼灼烧两扇翅膀。好在他属性点早已拉满身体柔韧度非
常惊人，两只手都扭到背后也不会觉得困难。
火苗舔舐羽毛，散发出难闻的焦糊味。
两只翅膀想挣扎扇动，却被臣晨捏得死紧。又烧了一会儿，扎在臣晨皮肉里的触手终于钻出来，两只翅膀变作滑溜溜的两条蛇，试图从臣晨的手掌心里逃脱。
臣晨已是S级任务者，轻而易举就将两条蛇抓住。
两条蛇不停扭动身躯，张开嘴咬臣晨的手背和手腕。它们明明有毒牙，却没往臣晨的身体里注入毒液。
臣晨更加心疼，捏着两条蛇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非常不舍。
黑脑袋连忙用软乎乎的语气说道：“臣晨，你别背叛哥，哥会伤心的。”
两条粉红色的小蛇也奶声奶气地说道：“哥也会伤心的。”
看见有小怪物模仿自己，黑脑袋气得冒烟，骂道：“小垃圾，别学哥说话！”
两条粉红小蛇回嘴：“小垃圾，别学哥说话！”
黑脑袋：“我才是唯一的哥！”
两条粉红小蛇：“我才是唯一的哥！”
“你们是我的排泄物！”
“你吃排泄物，你恶不恶心？”
“哇啊啊啊！臣晨，哥快要被它们气**，你就站在一边看着吗？我要你这个小弟有何用？”黑脑袋从水里跳出来，乱糟糟的头发里冒出更多白烟。
害怕自己真的烧起来，它又落回水里，像条疯鱼飞快地游来游去，不停搅动水花。
“臣晨，你帮着这个丑八怪对付我们，我们要你这个小弟有何用！”两条小蛇也开始谴责。
臣晨：“……”
梅雨轩曲起的那条腿懒懒散散地跪了下去，肩膀耸个不停。不行了，他真的快要笑**，哈哈哈……
臣晨的脑袋快炸了，狠狠心，低声说道：“大哥，我对不起你们！”
话落，他把两条粉红小蛇绑在一起，打成一个蝴蝶结。
看见他的举动，黑脑袋眼睛一亮，立刻浮出水面，大大地张开嘴，“啊~~~”
两条小蛇被臣晨塞进这张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臣晨，你个二五仔！我们看错你了！”
“**大爷臣晨！”
“你等着，爷爷们还会回来的！”
叫骂声由清晰到模糊，
很快就消失在黑脑袋的喉咙里。
臣晨擦掉额角的冷汗呼出一口气。
黑脑袋心满意足地在水里游了两圈哼哼唧唧地说道：“看在你们一个磕头认错一个给我投喂食物的份上我就帮你们把第四个任务做了吧。”
梅雨轩抬起头不着痕迹地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问道“你怎么做第四个任务？”
黑脑袋露出骄傲的表情“我有一个技能叫脑髓侵占。我可以吃掉一个人的脑子得到这个人的记忆掌控对方的身体。”
这是非常恐怖的一种能力但梅雨轩和臣晨却都面色如常。
“你准备侵占廖春燕的脑髓成为廖春燕代替她忏悔？”臣晨微微皱眉。
他觉得这个方法应该不可行。
黑脑袋左右摇摆“NONONO。我现在还没有吃掉她的脑子我只是变成一张神经网覆盖在她的脑膜上暂时接管了她的思想。”
梅雨轩眸光微微一闪立刻说道：“你能暂时接管她的思想也能在她的脑子里制造幻境？”
S级任务者的战斗经验丰富到难以想象。黑脑袋只是起了一个头梅雨轩就知道它接下来要做什么。
黑脑袋上下游动得意洋洋地说道：“是的我能在她的脑子里制造幻境。我给这个新技能取了一个名字。”
它停顿下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咕噜噜转动来回看着臣晨和梅雨轩。
自己把名字说出来一点儿也不威风它需要一个捧哏。
臣晨忍着笑捧了一句“大哥的新技能叫什么名字？我感觉一定很厉害。”
黑脑袋心满意足这才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个新技能叫——脑、髓、地、狱。”
它定定看着玻璃罐外的两人等待着他们露出恐惧又钦佩的表情。
臣晨俊美无俦的脸庞慢慢退去血色恐惧化为阴影从他眼里流泻。
梅雨轩愣了好一会儿才重复呢喃：“脑髓地狱？”然后他露出一个不明觉厉倍受震撼的呆滞表情。
黑脑袋咕噜噜吐出许多气泡嘻嘻笑了两声在巨大玻璃罐中游来游去又快活又得意。
臣晨和梅雨轩对视一眼
黑脑袋游了一会儿便停下，看看两人傻乎乎的表情，嘻嘻一笑，又开始游。
臣晨缓缓拊掌，赞叹不已：“大哥稍微出手就是我们的极限！”
“嘻嘻嘻！”黑脑袋笑个不停，比沙丁鱼还亢奋。
它的模样很丑陋，甚至能用恐怖来形容，但看在臣晨和梅雨轩眼中却是最可爱的。
可爱的灵魂放在任何一副皮囊里，都是可爱的。
獒犬正在撕扯裹缠着廖小宝的蛛丝，听见孩童的笑声回头看了看，眼里的悲伤淡去一些。
黑脑袋笑够了才吐出两根粉红色触手，让臣晨和梅雨轩贴在额头。触手分化成比毛孔还细的丝，钻入臣晨和梅雨轩的大脑，与他们的神经元接驳。
如此一来，臣晨和梅雨轩也能看见廖春燕的脑海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黑脑袋闭上眼，缓缓沉到罐子底部，发动脑髓地狱。这张烧焦的脸忽然扭曲，露出痛苦的表情，嘴巴张开，似在呐喊，却发不出声音。
显而易见，廖春燕已经落入幻境。
臣晨和梅雨轩以为梅希望制造的幻境必然是毛子琪的遭遇。只不过在这个幻境里，毛子琪和廖小宝的身份调换了，廖春燕和吕亦涵的身份也调换了。
当加害者变成受害者的时候，他们才会真正明白，他们的举动将对旁人造成怎样的灾难。
与臣晨和梅雨轩的想法一致，刚开始，梅希望的确制造了这样一个幻境。
在这个幻境里，三人变作高高在上的神明，不带丝毫怜悯地看着廖春燕在痛苦中挣扎。他们看见廖春燕痛失爱子，他们看见廖春燕哭得肝肠寸断。
毛子琪所经历的一切，全都在廖小宝身上复制了一遍。拥有两世记忆的廖春燕总该认识到，她这是遭了报应。她加诸别人的痛苦，百倍千倍地回到她自己身上。
这样的打击对于一个母亲理当是致命的，也足够让她反思。
但廖春燕是异于常人的。她的反应远远超出了梅希望、梅雨轩和臣晨的预料。
廖春燕失去儿子不曾忏悔，反倒加剧了内心的黑暗。吕亦涵出于仇恨烧了**楼，廖春燕却放出鬼面蛛，杀了整个小区的人。
然后她培育出更多鬼面蛛，将一个个白色卵囊扔在这座城市的隐蔽角落。
卵囊里孵化出无数只蜘蛛，顺着下水道和通风口，潮水一般涌入附近的建筑物，把生活在里面的人吞食殆尽。
多到数不清的蜘蛛产出多到数不清的卵囊……
这些蜘蛛在城市里筑巢，然后疯狂猎食，无止境地繁衍。短短数月时间，繁华城市变得寂静无声，没有儿童在学校里奔跑，没有车辆在路上疾驰，没有万家灯火在夜里点燃。
白色浓雾笼罩着这座城市的每一栋建筑物，景色美轮美奂如在仙境。但是走近了才能发现，那根本不是白色浓雾，而是层层叠叠的蛛网。美丽的仙境实则是人间地狱。
廖春燕躲藏在**楼的39层，用自己锋利的指甲切开一个白色卵囊，把湿漉漉的廖小宝抱出来，喜极而泣。
她用整座城市的人的生命力，重新孵化了自己的孩子。在这一刻，她无比幸福。
梅希望毁掉这个幻境，暂时接管了廖春燕的思想。黑脑袋睁开眼，露出一个气急败坏的表情。
咕噜噜，咕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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