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亮一室的灯烛幽微寂静。
原本不难解开的系扣,在他过于灼热的注视下变得有些困难。
其实裴照野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碰到她半片衣角。
然而骊珠不知为何,就是突然觉得呼吸急促,好像他在用那双眼一寸一寸抚过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我……我不会解,你自己来!
迟迟解不开的骊珠气恼地丢开。
裴照野见她如此没耐心,忍不住笑:
“公主如此聪慧,怎么会解不开?再试试,以后说不定公主还要帮我穿很多次。
骊珠望着他唇畔浅笑怔了一下。
送这件甲胄原本是希望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可骊珠此刻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穿上这身甲胄,又意味着要将他送往一场又一场的尸山血海。
她忽然就沉默了。
纤细莹白的手指贴着铁片。
玄甲坚硬如冰,隐隐含着肃杀寒光,她的手指却如初生柳芽,蕴藏着一种娇嫩的生命力。
……想一截一截咬进肚子里。
他喉间滚了滚。
啪嗒。
“解开啦。
摸到里面的暗扣,骊珠轻轻松松打开,她坐得端庄,好奇地问:
“你要带我去哪里?
“好地方。
他将甲胄收好放入箱中,将方才冠礼上好不容易束起来的冠也散开,手指**去拨了拨,乌发贴着他脖颈垂下,发尾纤细,锐利。
见骊珠盯着他看,裴照野斜睨她一眼:
“怎么?觉得我还是束冠的样子比较顺眼?
恰恰相反。
虽然骊珠觉得他束发戴冠,下颌系着缨结的模样最合乎她的审美。
但现在这样……好像更适合他,也顺眼一些。
“都好,她笑道,“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
刚说完,骊珠见他顿了一下,抬起眸,忽而大步朝她走近。
皂香混着一点柑橘气息扑面而来,骊珠还在想他何时吃的柑橘,忽而眼前一黑,双唇被人衔住。
他一手撑地,一手扣着她的后脑。
足足吻到骊珠唇瓣发麻微痛,才松开她。
微微喘着气,他哑声道:“这样也喜欢吗?
骊珠恨恨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他却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闷笑出声,连胸膛也在震颤。
有人在外面叩门,是丹朱的声音:
“公主,今晚邺都城内有傩戏,我们打算去看看热闹——哦哦,不是来叫你们的,顾秉安说你们有事要忙,我就是来打个招呼,走啦!
说完,她便噔噔噔地跑下楼去。
裴照野挑眉:“还挺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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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
骊珠慢半拍,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顾秉安那句“有事要忙”指的是什么。
“你告诉他的?”骊珠涨红脸怒气冲冲。
裴照野取来斗篷给她裹好:
“公主明鉴,我们俩之间的事我向来谁也不说。”
“可恶,那他知道得也太多了!”
裴照野颔首:“此子断不可留,我待会儿就去替公主暗杀他。”
“……咳,算了,还是留他一命吧。”
“公主大度。”
骊珠总算明白,父皇为什么讨厌把他心思猜得太明白的臣子。
确实容易让人气急败坏!
新岁瑞雪,华灯如昼,街头巷尾摩肩接踵。
无论平时百姓过得如何,这样的日子,上下官员都会将城中点缀成一派太平盛世。
裴照野没说去哪儿,骊珠也没多问,两人在沿途的街市走走停停。
起初他还以为她真对那些廉价的小东西感兴趣,走了一会儿才发现,她是借这些货物在打听别的消息。
“……我这儿已经是这条街上香料最全的了,不信小娘子再去别家瞧瞧,还不如我这儿的全呢。”
那老板边摆放货物,边感叹道:
“这个月来生意不好做啊,各家货商手头都没什么好货,小娘子再不买,只怕连这些都买不到咯……”
等走远了,裴照野才道:“你想打听乌桓的消息?”
骊珠抬起头,对他的敏锐有些意外,她点点头:
“薛氏蠢蠢欲动,我担心乌桓会与北越联手,乘虚而入。”
其实并不是担心。
而是前世的这个时候,薛氏已经正式起事,乌桓也的确联合北越,开始在神女阙一带试探。
如今薛氏还在蛰伏,乌桓和北越也会按兵不动吗?
骊珠不知道。
不过,邺都城内香料缺货,不是个好兆头。
战事历来与商贸息息相关。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胡蛮子要打仗,都是没办法的事,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裴照野将不知何时买的蜜饯塞到她嘴里。
他直视前方道:
“既然送了我甲胄,打仗的事,自有**心。”
骊珠偏头笑着看他: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那我恐怕应该更努力些,否则没有禄给你食怎么办?”
他瞥她一眼:“你最好真的够努力。”
似言外有意,骊珠却没有听出来,只是在发愁。
“都怪薛惜文搅黄了月旦评,本来就捉襟见肘,现在赚钱的路子又少了一条……也不能总是靠着你的盐池充作军资啊,也不知道我父皇手头何时才能宽裕些,多给我送点军饷粮草……”
裴照野心头暗暗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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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皇帝不会有手头宽裕的时候的。
她以为她父皇为何从没跟他这个盐枭算过账?
很明显,若他能将贩运私盐所获的财帛都充作军饷,明昭帝会对他睁只眼闭只眼,盐枭的事只字不提。
若是不上缴,流民军无以为继,明昭帝定会突然恢复记忆,连带着裴照野绑过公主的事,新账旧账一起清算。
裴照野心知肚明,并不和这狗皇帝计较。
尤其是今晚。
他甚至还道:“算了,没关系,朝廷到处是花钱的地方,你父皇也不容易。”
骊珠错愕地看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尊敬长辈?”
之前还一口一个狗皇帝呢。
“我一直很尊敬长辈。”他面不改色,“对了,我们的事你同你父皇说过吗?”
骊珠有些心虚,两只手指在袖中打转: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机,不过我会说的,你且等等,等仗打完了,我一定给你名分……”
其实她觉得父皇一定会反对。
他理想中的女婿,一直是覃珣那样的翩翩君子,学识出身都要一等一的好。
骊珠心里想,他反对也没用,在这点上,她完全是随了他这个亲爹。
他自己挑夫人都只看脸不看出身呢。
“没关系。”
他望着前方道:
“那今晚就对着雒阳的方向嗑几个头,当做叩拜高堂了吧。”
……为什么要磕头?
骊珠被他牵着,逆着人群往前走,很快知道了答案。
月照大江,江畔停靠着一艘小船。
骊珠的脸一下子泛起了热意。
这船……会不会太小了一点……
她倒是无所谓,可他个子那么大,这也躺不下吧……
他故作不知,神色淡定地朝她伸出手:
“上来吧。”
船微微颠簸,她扶着那只炽热的大手上船。
裴照野坐在船尾,缓缓摇橹,小船拨开沉静水面,他看着前面坐得过于笔直而显出一点局促的背影,唇角忍不住弯起。
骊珠几乎想将整张脸埋进斗篷的毛领中。
……真的要在这里吗?
会不会太冷了点?
骊珠看了一眼外面飘着的雪花,有些欲哭无泪。
他倒是不怕冷,可她却是一下雪就想抱着手炉不撒手的体质,这样陪他折腾一场,恐怕……
还没等她开口,幽寂夜色里忽而有什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一点、两点……
漆黑河道上,渐渐有一片橘黄色的光点次第摇曳着,辉映着,将寂静幽深的水面化作星河灿烂的天幕。
“是橘灯?”
骊珠拢起衣袖,从水中捞起一盏灯,这才发现竟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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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皮做成的灯盏。
回忆了一下,骊珠恍然:
“难怪我闻到你身上有橘子的味道……这些该不会都是你做的吧?”
这样的一盏灯烛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么多,这么密。
细雪纷飞,如梦似幻,小舟行驶在这样的一片橘灯海中,仿佛悠悠穿行在天上星河。
“我就出去了一个时辰,长八只手也剥不完。”
裴照野摇着橹,朝昏暗的岸边望去,那里还有人不断放灯。
“邺都城中不缺需要赚钱的妇人,剥橘子比替人洗衣的活计轻松多了,不用花多少钱,她们就能剥得既完整,又利索,余下的橘子明日正好带回雁山发给将士们,也不浪费。”
骊珠趴在船边拨弄沿途的橘灯。
“裴照野,你真贤惠。”
他道:“没办法,谁让我的钱都被公主拿去养别的男人了,想放烟花,不够,想买贵重的礼物,也不够,贫贱夫妻百日哀啊公主。”
骊珠被他这话逗笑。
仔细一想,他们现在好像还真像一对贫贱夫妻。
又是当金钗,又是想卖字赚钱,穷得响叮当的流民军每日都在嗷嗷待哺,他们俩的口袋却一日比一日干净。
“可是,我一点也不哀啊。”
她的裙摆逶迤垂散在船舱内,皎洁面庞被水上灯映得柔和秀美,她枕着手臂对他笑道:
“我很开心,遇见你的每一天,好像都比前一天更开心。”
他盖棺下葬后,骊珠将他用过的物件全都收了起来。
她做好了余生都没有他的准备。
却没想到,逝去的人还能复生,一去不回的时间也可以倒流。
她见到了一个年轻的、赤诚的、不够完美、但却真实的他。
即便他们没能如前世那样相遇,他也一如前世那样爱她。
裴照野握着船桨的手指缓缓收拢。
心脏处,有无限温热的血液流遍四肢百骸。
“天尊地卑,君庄臣恭,男女联姻,鸳鸯比翼,无序斯立,家昌邦容。”
岸上忽而飘来妇人的声音。
骊珠意外地望去。
“恭贺沈娘子与裴郎君大婚,请新人恭拜天地——”
“还傻愣着做什么?恭拜天地了。”
身旁响起一个噙着笑的声音,裴照野在她身旁跪下。
骊珠愣愣随他一起拜了拜。
……诶?
怎么就突然拜天地了?
“拜高堂——”
他牵着尚在迷茫中的骊珠,朝着雒阳的方向一拜。
骊珠稍稍回过神来。
以她的身份,此刻他们人在水上,司礼的人在岸上,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等等。”拜完雒阳要起身时,骊珠忽而握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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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腕骨,问他,“伊陵的方向在哪儿啊?
裴照野动作一滞。
好一会儿,眸色漾动的他才指了个方向。
骊珠理了理裙摆,与裴照野一道,恭恭敬敬朝那个方向见了礼。
“夫妻对拜——
四目相对。
细雪夹杂着淡淡的橘子香。
这不是骊珠第一次成婚,却是最特别的一次。
不是清河公主与青梅竹马的覃家公子,也不是用战功换来尚公主旨意的当朝太仆。
只是沈娘子与裴郎君。
穿过灿金色的橘灯海,小舟靠上了另一艘船。
骊珠这才发现,他的确没有打算在那艘小舟上对她做什么,因为他已经备好了另一艘大船。
上面悬灯挂绸,炭火正旺,甚至还有一桶不知谁来提前烧好的热水。
“……这船哪儿来的?
骊珠错愕地瞧着正给她解斗篷的人。
裴照野道:“自然是红叶寨的船,其他的都返回伊陵了,只有这艘留在平宁郡附近,我下午便叫了人去准备。
……难怪顾秉安知道得这么清楚!
骊珠稀里糊涂地被他拆了头发,剥了外袍,送进了盥室沐浴。
直到沐浴完躺在榻上,她还有些恍惚。
怎么突然就完婚了?
骊珠茫然地打了个滚。
而且好快,她前世两次成婚,两次都折腾了足足大半年,怎么这一次一眨眼就结束了?
不过……
似乎并不觉得仓促。
骊珠抱着榻上的软枕,指尖无意识地挠了挠上面的绣花。
看得出,榻上这些被褥枕头全都是新的,还是丝绸,柔软顺滑,虽比不上宫里蜀锦奢华,却也还算舒适……
等等。
这些要花多少钱啊?
方才不是还贫贱夫妻百事哀吗?怎么又睡上丝绸了?
沐浴完出来的裴照野对上一双略带审判的目光。
“——你太不贤惠了!
骊珠盘坐榻上,散开的乌发柔柔垂落肩头,在灯影下单薄纤细如一支白芍。
“怎么花钱如此大手大脚!
他的发尾被水润湿了一点,尾端刀锋似的微翘。
裴照野对骊珠的指责恍若未闻。
他将匣子里一片薄薄的东西放进水碗里泡着,又取了一小瓶东西倒进里面,骊珠嗅到香香的味道。
她好奇上前,问:“这是什么?
“你没用……说到一半,裴照野及时收声,将瓶子递到她鼻子下。
骊珠:“玫瑰花露?
裴照野笑道:“怕你嫌弃这东西来历,你什么都喜欢用香的,这个当然也要是香的。
骊珠有些意外。
似乎应该感动一下,然而一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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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西待会儿是用来做什么的,好像就不太能感动了。
红烛辉映,桌案上的匏瓜盛着酒,两人在案旁坐下。
骊珠微微睁大眼:“等等,这也太满了吧?
成婚时的合卺酒不都是浅浅一点,图个意头就好了吗?
他这盛的,都能把她灌得不省人事了。
裴照野瞥了一眼:“没关系,这会儿你能喝多少喝多少。
……什么叫这会儿?
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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