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啦——”
放在底座上的花瓶落了地,一地的碎片翻出内胆。
始作俑者——三岁的池常耀,正站在碎片前哇哇大哭;然而眼泪是没有的,光有挤着眼皮的眼睛。
家里的佣人闻声而来,她们不约而同地忽略地上陨碎的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偕行着围住了推落花瓶的池常耀,两个佣人分别蹲在两侧握他的小手,一个关切地问他哪里疼、有没有被吓到,没来得及凑去他面前的打扫起了碎片。
见风使舵是人与生俱来的技能吗?佣人懂,池常耀也懂。
他抽噎着拽出自己的一只手,指着刚从楼梯上下来的池怜阙,仍未褪去童稚的声音叫出来的时候尖人耳朵在所难免:“是他弄倒的!他要丢我!”
才上幼儿园的人只会几个简单的词,却拼凑出了污蔑。
十岁的池怜阙站在楼梯前,清瘦的男生面如止水,他只是无声地站在那儿,用那双肖似他的母亲的眼睛,望着这个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几人不知道他是刚从楼上下来的?几人不知道这是桶脏水?人人都知道。
人人亲眼看着这桶脏水从池怜阙的头顶淋下去。
“大少爷,你怎么可以欺负小少爷呢?”
“小阙,这是你亲弟弟诶,你让着他一点嘛!”
“怜阙呀,你这样的话,我们是要跟先生讲的。”
“……”
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些人七嘴八舌地塑造出苦口婆心,听她们的“苦口婆心”。
池怜阙什么也没说,就像他什么也没做。
但棍子最后还是落到了他身上。
不赶巧,池鸣今天回了家。
花瓶的破裂,罪责到了池怜阙的头上不说,再有佣人的添油加醋和池常耀的哭嚎,以及他后母的乞怜诉苦,池鸣认为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受到挑衅。
于是,池怜阙被家法伺候——成人大臂粗的棍子,一棍棍砸在他的身上,统共三十棍。
被扔进地下室里关着的时候,池怜阙无力地瘫蜷在角落,他歪着额头靠在墙壁上,无言地想——
妈妈,你在天堂吗?
为什么不保佑我呢?
妈妈,你在地狱吗?
妈妈,善良好像没有用。
超出承受阈值的身体迫使池怜阙闭上了眼睛,在混沌中,他又悟想——即使善良没有用,也还是想对得起自己的心,也还是不想变成那些人的同类。
可是,为什么没有他的同类,来救救他?
三天,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从伊始的泰然自若到恐惧僵直,池怜阙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长的时间。饿到极致是不会再饿的,反而萌生出饱腹感;唇舌是干的,喉咙是涩的;未被处理的伤痕火上浇油。
只有魆暗与孤寂的地下室里,还多了他迫不得已制造的排泄物,配就身体给予他的感受——幽闭恐惧症与PTSD,以双胞胎的形式降生。
过来帮他后母找东西的佣人打开了这扇门,被其间的恶臭吸引注意,发现了蜷缩在角落死了般的人。
“我出差了,谁知道那些佣人居然不知道给你开门。”——池鸣的嘴巴。
没有道歉,没有愧疚。有的,只是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的池怜阙所瞧见的不耐烦。
“谁让你要拿花瓶砸弟弟,如果你不做这件事,也不会让事情发展成这样。”——后母的嘴巴。
“活该!活该!”——池常耀的嘴巴。
十岁的池怜阙艰难地拖动自己的身体,他扯过被子把自己蒙住,脑袋偏开,让耳朵陷进枕头里。
池怜阙眨了一下眼,从十岁的他的弹丸之地里苏醒,成为二十五岁的站在坑洞里的他。
他把自己的过往砍断,只把结果摘出来。
“我有幽闭恐惧症,如果环境里有一些刺激我的特殊因素,我会PTSD。”
草绳已经编出来了不少,多亏了冷空气,魏摇芙几乎要对疼痛产生麻木感。但她对池怜阙麻木不了,她还是个有情绪感知力的人。
稍稍一推敲,或说毋需推敲。
什么能让人有幽闭恐惧症的同时还有PTSD?单单是PTSD,就足以证明他有一段无法言说的曾经。
她不要他言说。
“那……还在拍《如影》的时候,我记得你出了汗,而且手在抖;所以,那不是你的演技在发挥作用。”是你的伤口在喊疼。
藏在舌头底下的那句话怎么样也出不了口,在平常的对话中冷不丁采取这类拟人手法,魏摇芙会觉得自己像网络上被贬讽的“文青”。
池怜阙把后背攲在坑洞的土壁上,两条腿是僵硬的,可又不完全僵硬,因为想跪下去。
他垂了下脖颈,嗓音里的疲倦难以矫饰:“犯病了。”
魏摇芙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仿佛想比月光更无棱:“那天晚上,你站在楼梯口,是因为想到了从前的事情吗?”
她获得的,是他的坦然承认:“是。”
“因为想到了,所以觉得屋子里很闷,想出去透气;但是,我在录制综艺,摄像头记录着我的行为,而且外面很冷。”池怜阙坦然相告,他的后脑抵着冷坚的土壁,一双眼撩起——只看得到她侧影。
过于沉重的话题。
在寂夜与冷雪冽风的加持下,沉重复沉重。
两只手成了自动化的编织机器,魏摇芙绞尽脑汁想着摅词,可她不是他,最佳方案应当是把这一部分跳过:“我没有幽闭恐惧症,也没有PTSD,我没办法和你感同身受,没办法给到你最妥帖的安慰,对不起。”
她飞快地又拽了个茬儿出来:“话说,前几天的时候,你真的就只是单纯过来给我送草莓的吗?没想到你这么好心诶。草莓很甜很好吃,谢谢你哦。”
“……”底下的人没有立即搭理她。
但夜晚似乎当真有什么特殊的魔力,实话在齿关后逡巡,池怜阙隐约其辞:“不是单纯过去给你送草莓,有两件事。”
坦诚需要付诸的勇气,不逊于蹦极时迈出的最后一步所需要的。
“第一件事,是想和你道歉;前阵子关于你怀孕的谣言在网上流传,对不起,我误会了你。”
忍着疼把草绳给编成,乘着风钻进耳朵里的声音不算大,想要听仔细较为勉强,魏摇芙停下手中的动作,她接嘴道:“那第二件事呢?”
坑洞里的人宛如被堵了喉咙,魏摇芙没计较他的无声,而是旋过身自顾自地把草绳给抛下去,将适才没有回答的问题轻易带过:“我编的应该够长吧?幸好我还算是有经验的,换作没经验的不知道原理的,估计就要和你在这儿干坐着等救兵了——还不一定能等到。”
草绳落到了坑洞里,没触底。
池怜阙走到那根落下来的草绳前,晦暗的空间里,他只能借着稀薄的月光打量。
伸出的手轻轻地触上那草绳,他用力拽了拽,掌心有细微的刺痛感。
匍匐在坑洞之上的人将提醒丢了下来:“你抓的时候忍着点儿,我已经尽力把锋利的地方往里折了,但可能还是会割手。”
底下的人答非所问:“我体重有73公斤。”
上头的人没接住言外之意:“噢,那你真瘦,这么高的个子才一百四十多斤。快点爬,我已经准备好了。”
缀在尾端的催促使池怜阙捻起了眉梢,他朝上方喊道:“你确定你拉得动我?你要是也掉下来了怎么办?”
看着绑在自己膝盖上的草绳,魏摇芙又摸了摸确定其松紧,继而她继续抓紧身旁韧度极高的荒草,提高音量道:“不会的,你放心吧,赶紧爬!”
她埋身在草地中,掌心的伤口业已足够多,痛久了痛多了,似乎会痛也不觉痛。
另一只手的手腕上被荒草缠绑——魏摇芙为以防万一,特地把好几撮荒草不断根地拽过来编织,用来拴着她的手腕。
感知到一股拉力,魏摇芙蜷起身体,死死扒在地上。
池怜阙奋力蹬上来后所见之景即是如此。
她是狼狈又滑稽的,但有用。
感知到巨大的拉力不复,连眼皮都紧闭着在用力的魏摇芙缓缓睁开眼,她别过头。
身上披着雪与月光的男人站在跟前,那一道月白柔光恰好落在他侧颊上,仿佛月光也不比他肤白;深色的碎发上仍挂着雪花,发丝随着风动而扬,深邃眼窝里的狐狸眼衔着琥珀瞳与她相视。
“谢谢你。”他说。
被他的皮囊引得晃了神的魏摇芙如梦初醒,她撑着身体坐起来,先将手腕上的草绳给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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