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隐在门外谨慎地抬手敲门，好半天得到里头一声不耐烦的“进来”。
他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正好撞见三姑娘在亲手喂自家主子喝药。他嘴角微抽，心下腹诽道，主子这卖惨的技术愈发炉火纯青。
惜沅回身见到川隐，知他是来找沈瑄汇报事务的，又见其面露犹豫，于是放下手里的药碗识趣地回避。
人走后，川隐方才低声说道:“主子，查出来了，正是柳尚书之子柳桓。”
沈瑄不冷不淡“嗯”了一声，似早有所料。
川隐继续道:“那日跟在三姑娘身边的侍女玉溪，便是柳桓的人，这些时日也是她通过三姑娘打探您的行踪，并将此泄露给柳桓，才会导致我们三番五次跑空。”
“呵。”沈瑄嗤笑一声，沉着脸，良久，嘱咐道，“先将关在地牢那人送去官府，然后，你同川藏去柳府走一趟。”语罢，挥手将川隐打发出去。
惜沅在外头瞧见川隐面色凝重、来去匆匆，不由起了些不好的猜测。
她进屋后，状似无意地问道:“阿通，府里近来可有发生何事？”
沈瑄拧眉，道:“无事。”
惜沅喂药的是一顿，不轻不重地将药碗再次搁下，语气不冷不热:“是吗？”
沈瑄神色一僵，改口道:“有事。”
惜沅:“此事可与我有关？”并非她多心，实在是沈瑄有过太过前例。
此话一出，沈瑄果然身形更加僵硬，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有关。”沅沅前不久才道自己不喜欢隐瞒，他才吃过苦果，如今万万不敢再犯。
沅沅单纯，谁在她那里都是好人，就连柳桓那种不怀好意的小人都能得到她的接纳！
他私心不想让沅沅被柳桓的谗言诡计迷惑心神，一面又不愿看到她知道真相后伤心。
故而他才有意隐瞒，谁知沅沅过于聪慧、也过于了解自己，当即就识别出来。
思及此，沈瑄诡异地有些自得:瞧！沅沅这般了解自己，与自己可真是天造地设。
惜沅正等着沈瑄同自己细说，眼见这人唇角笑意渐浓，一头雾水地打断，问道:“那具体是何事？”
沈瑄笑意一滞，收住自己乱七八糟的瞎想，斟酌着说道:“此事非但与沅沅有关，与……那柳桓也脱不了干系。”
“沅沅可知，柳桓的胞妹柳芸？”
惜沅点头，她与这人有过几面之缘，也曾在沈家宴会上见过。
沈瑄继续道:“这柳芸对沈君安一片痴心，沈家原先有意与其结亲。可后来余大人调至上京城，将沅沅你一起带来，沈家记起沈余两家的娃娃亲，此事便不了了之。”
“柳芸因此记恨上你，后来几次三番在背后散播谣言、使手段想暗害于你。此事被沈君安得知，他那时也算有点良心，找上柳芸出声警告，谁知这柳芸运气不好，后来遇上点事成了失心疯。”
“想来，柳桓便是自那时记恨于沈家，连带着恨上了作为沈君安未婚妻的你。”
沈瑄耍了个心眼，避重就轻地将此事全盘托出，虽擅自改动了些细节节，与真相也算八九不离十。
“什么？”惜沅让他这番话吓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神色逃避，“你说，翠荷的死乃……乃柳公子所为？”
惜沅想起自认识以来，柳公子便毫不保留地对自己释放善意，在翠荷的事上帮助她良久。可如今沈瑄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蓄意接近，是不怀好意。
“你不能因为那几封信迁怒于柳公子，甚至诬蔑于他。柳公子在翠荷之事上尽心尽力，怎么会是当初谋害翠荷之人？”
语罢，惜沅丢下一句“我突然想起还有事需要回余府一趟”，落荒而逃。
惜沅被沈瑄拘在府里时，一面担忧自身，一面也在忧心爹爹若是久不见自己该有多着急。
可前两日她方才得知，沈瑄也并非鲁莽行事，早已经替自己的失踪找好借口，自家爹爹还当自己为了翠荷之事需外出礼佛几日。
昨日惜沅回府时，余老爷乐呵呵地迎出来，不仅面上毫无担忧之色，还道若是她想在外多替翠荷礼佛几天也无不可。
惜沅一面松了口气，一面也为沈瑄缜密的谋划感到心惊。
*
惜沅回到余府，询问下人得知自家爹爹去上值了，并未在家。
惜沅只得按下心思，先回了自己的秋水阁。
一入秋水阁，一草一木与她离开前没甚变化，她摆手让屋内伺候的丫鬟出去，独自倚在软榻上愣神。
惜沅想，若不是自己太过无能，何至于还要仰仗外人的力量替翠荷报仇；若是她能凭借自己找到真相，何至于像个傻子一样任人摆布，真心假意辩不出？
惜沅方才对沈瑄说的那句话何尝没有赌气的成分在。
她心知，阿通关心则乱，虽行事偶有失偏颇，却不会在这种重要的事情上诓骗于自己。
正这般想着，门外丫鬟敲门，轻声道:“三姑娘，府外有人找您，说是有要事相商。”
惜沅一愣，问道:“那人可有说是谁？”
“管事的说，那人道自己姓柳。”
惜沅猛地起身，皱着眉，莫非府外那人便是柳公子？怎会这般巧合，自己刚刚回府，他便寻上门，可是笃定了自己一定在府里？
丫鬟还在屋外继续问道:“姑娘可要见那人？”
惜沅几步上前，将门打开，垂眸吩咐道:“你去回他，说我这就过来。”
“是。”丫鬟垂首应下。
惜沅在屋内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提裙跨过门槛，穿过道道垂花门往前厅赶去。
一进屋，便见柳桓面含笑意地坐在椅子上，瞧见自己后面色与以往无异。
“余三姑娘。”他颔首道。
惜沅还礼道:“柳公子。”
柳恒似察觉不到惜沅有别于往日的态度，态度温和，直言道:“不知三姑娘这几日可有过玉溪的消息？”
惜沅来的路上便在想，柳桓今日是为何而来，可她预想了无数可能，唯独漏了这个。
“玉溪？”
柳桓颔首道:“说来惭愧，柳某承诺要帮助三姑娘逃出奸人之手，却反倒连累姑娘。自那日放火救人计划败露，玉溪便没了踪迹，我三番五次派人搜查，皆一无所获。”
“如此想来，怕是……”他语气稍顿，沉声道，“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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