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寒气似乎钻透了筒子楼每一块砖缝,凝结在李桂兰的眉梢和心头。她裹紧那件抵御不住风寒的旧棉袄,从街道那家充斥着酱油和咸菜气味的小卖部里,接过了那张绿色的汇款单。当“叁佰元”这个数字映入眼帘时,她的手指猛地一颤,并非惊喜,而是一种猝不及防的、尖锐的惊悸。
三百块?怎么会是三百?
丈夫上次寄钱,是一个月前,那笔钱在支付了婆婆的药费和家里的欠账后,已所剩无几。他信里从未提过有什么“奖金”,电子厂的流水线,还能有这般慷慨的额外恩赐?这数目,像一块过于肥美的肉,突兀地出现在她们这家徒四壁的餐桌上,反而让人不敢下咽。
她捏着汇款单,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炭,脚步虚浮地往回走。寒风卷着地上的雪粒,抽打在她脸上,她却感觉不到疼,心里翻涌着比这天气更冷的疑虑。
“哟,桂兰,取钱回来了?” 一个如同跗骨之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王婶挎着菜篮子,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她身边,目光像钩子一样,精准地钩住了她手里的汇款单,“建设又寄钱回来了?这次寄了多少啊?看你这脸色,肯定是笔大数目吧?”
李桂兰下意识想把汇款单藏起来,但已经晚了。
王婶凑近了些,眼睛飞快地扫过汇款单上的金额,脸上瞬间堆起一种夸张的、混合着羡慕和探究的假笑:“哎呦喂!三百块!了不得啊!建设这在南方是发了大财了?干什么活儿能这么挣钱啊?”
她不等李桂兰回答,便自顾自地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似的、却又足够让周围路过的邻居听清的音量说道:“要我说啊,桂兰,这男人在外面,挣钱多是好事,可你也得多长个心眼!现在南边那地方,乱着呢!正经打工,哪能一下子寄回来这么多?别是……别是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行当吧?我可听说,有不少人在那边……”
她的话没说完,但那意味深长的停顿和闪烁的眼神,比任何直白的指控都更恶毒。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李桂兰本就惶惑不安的心。
李桂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喉咙却象是被冻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猛地挣脱王婶那看似亲热、实则如同蛇缠般的手臂,几乎是跑着冲回了家。
“哐当”一声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撞破肋骨。屋子里,婆婆断续的咳嗽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交织在一起,更添了几分凄凉和不安。
她颤抖着手,再次展开那张汇款单,象是要从中透视出隐藏的密码。目光死死地盯在“汇款人地址”那一栏。那是一个陌生的、她从未听张建设提起过的邮局地址,不在他工厂附近,甚至不在他信里常说的那个区。
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为什么会去那里汇款?电子厂附近没有邮局吗?他信里说的“厂里”,难道指的不是他做工的电子厂?
“厂里发了奖金,我很好,勿省。”
这行附言里的每一个字,此刻在她眼中都变得无比可疑,甚至刺眼。“奖金”?“很好”?她想起上次通话时,丈夫那沙哑疲惫、近乎虚脱的声音;想起他信里越来越少的话语和越来越长的间隔;想起他从未提及工作的具体内容,只有含糊的“忙”和“累”……
王婶那恶意的揣测,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见不得光的行当”……什么样的事情,能快速挣到这么多钱,却又无法宣之于口?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迅速蔓延而上,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不敢再想下去。
那种熟悉的、喉咙发痒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冲到外间,俯身对着那个冰冷的搪瓷痰盂,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这一次,咳出的痰液中,那抹暗红色更加明显,像一枚不详的印记。
她看着痰盂里的血丝,又看看手里那张仿佛带着不祥气息的汇款单,一股巨大的、混合着对丈夫境况的担忧、对自身病情的绝望、以及对未来无边恐惧的寒意,彻底将她吞没。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仔细地将汇款单收好。而是将其胡乱地折了几下,塞进了碗柜最底层,和那些空药瓶、欠费单放在了一起。仿佛这样,就能暂时掩盖掉这笔钱带来的不安和耻辱。
她靠在冰冷的碗柜上,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单薄的身体在寒冷的空气中瑟瑟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的、无法驱散的冰冷和恐惧。那三百块钱,没有带来丝毫希望,反而像一块巨大的阴影,预示着更深的、未知的灾难,正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悄然逼近。
工棚的洗漱区,是这片污浊之地里,最不堪的角落。没有热水,只有一个锈迹斑斑、常年滴水的铁皮水槽,和几面挂在斑驳墙壁上、布满蛛网般裂痕和厚厚污垢的镜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尿臊味、劣质牙膏的薄荷味、以及某种类似腐烂抹布的、令人作呕的酸馊气味,混杂着从潮湿墙角散发出的浓重霉味。水槽边缘积着一圈黄黑色的污渍,下水口被头发和杂物堵住,积水几乎不流动,水面浮着一层五彩的油膜。
张建设脚步虚浮地挪到这里,几乎是凭着本能。血站带来的强烈眩晕感和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依旧缠绕着他,像一件湿透的、冰冷的衣服紧贴皮肤,甩脱不掉。他想用冷水刺激一下,让自己从这种半麻木的、仿佛灵魂出窍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他拧开那个需要用力才能转动、发出刺耳“吱嘎”声的水龙头。没有热水,只有一股细弱的、带着铁锈颜色的冰冷水流断断续续地涌出。他俯下身,将头凑到水龙头下,任由那冰冷的、带着腥气的自来水冲刷着他的头顶、脖颈。
刺骨的寒意让他猛地打了个激灵,短暂的清醒后,是更深的疲惫和空虚。他双手撑在水槽边缘,那冰冷粘腻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水珠顺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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