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岸边阴影里，梁仔声音发颤：“先生，真……真要一个人去？”他指着江心的画舫，压低嗓门，“道上兄弟都叫它‘珠江泪’，也叫‘断头台’！这些年，只见人上去，不见人下来！”
王刚没说话，但紧握的拳头和绷紧的下颌，暴露了他同样的紧张。
林卫国拍拍梁仔肩膀，神色依旧平静。
“放心，只是赴个宴。”他整理了一下真丝衬衫，语气寻常得像去买菜，“你们在外围接应。记住，没我信号，谁也不准动。”
说完，不再理会二人，独自走向渡口。一艘戴斗笠船夫的舢板静候着。林卫国一言不发踏上，小船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划破水面，驶向灯火通明的“断头台”。
……
画舫之上，恍若隔世。
厚厚的地毯铺满甲板，衣着暴露的女孩托着酒盘，在衣着光鲜的男女间穿梭。
林卫国却敏锐捕捉到，这奢靡之下暗流汹涌。
“林先生，老板等您多时了。”一名穿黑色旗袍的女人，扭着腰肢迎上来，脸上堆着职业笑容。
林卫国颔首，随她穿过喧闹的甲板，来到画舫三楼最奢华的包厢。
一个约莫三十、穿大红高开衩旗袍的女人斜倚在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指尖夹着根细长的女士烟。一张让男人疯狂的妖艳脸蛋，眼角天生上挑含媚，可那双丹凤眼里，却闪动着毒蛇般的冰冷狠戾。
她就是“花蛇”，这条南方走私网的广州掌舵人。
“林先生，年轻有为，闻名不如见面呐。”花蛇并未起身，懒懒吐了个烟圈，嗓音娇媚入骨，带着审视。
“花蛇小姐过奖。”林卫国仿佛没看见那审视，自顾在对面的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
“听说林先生在北边，是贺老板跟前的红人？”花蛇似随意问道。
林卫国晃了晃酒杯：“贺老板抬爱。出门在外，不过是替老板跑腿，混口饭吃。”
“跑腿？”花蛇娇笑起来，胸脯轻颤，“能让贺老板把‘手表’都交出来的人，可不简单。道上的规矩，‘手表’在谁手里，谁就是老板的代言人。林先生，谦虚过头啦。”她用的是黑话试探。“手表”，指的就是贺军手腕那块作为“活体中继站”的瑞士表，是整个网络的最高信物。
林卫国心如明镜，不动声色，一饮而尽。
“花蛇小姐爽快，我也不兜圈子。”他放下杯，直视对方，“我来广州，两件事。一，替老板取货；二，接人。‘水鬼’那边，何时能搭上线？”
他直接抛出了走私网真正首脑的代号——“水鬼”。这代号是贺卫东最后审讯才吐露的核心机密。
果然，“水鬼”二字出口，花蛇媚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
她笑容更盛，亲自为林卫国满上酒：“林先生别急。货和人，跑不了。不过，南北两边‘盘口’几十年不走动，总得对对口风，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您说是不是？”
接下来半小时，花蛇不断用刁钻晦涩的黑话、暗语试探。从交货方式、资金流转，到货品产地产状，问题一个比一个歹毒。
但林卫国凭着从贺卫东那里榨出的情报，加上缜密心思，对答如流，甚至能抛出一些连花蛇都觉陌生的、三十年前“**湖”用的切口。
几个回合下来，花蛇眼中的审视，渐渐变成了惊疑。这年轻人不仅对组织运作门清，那份沉稳老练，更是远超年龄。
这时，林卫国的目光，仿佛不经意地落在了花蛇身后一个沉默寡言、面色阴沉的中年男人身上。这人是花蛇的心腹，外号“哑叔”。
看着他，林卫国忽然开口：“这位兄弟，最近是不是总觉胸闷气短，阴雨天手指关节隐隐作痛？”
正襟危坐的哑叔猛一哆嗦，骇然抬头：“你……你怎么知道？！”
花蛇脸色骤变，警惕盯着林卫国：“林先生还懂医术？”
“略懂皮**。”林卫国端起杯，语气平淡，“看这位兄弟印堂发暗，指甲泛紫，是典型的慢性汞**症状。若没猜错，他常年接触一种……从西德走私过来的红色粉末状化工染料吧？”他顿了顿，补充道：“那东西闻着香，毒性极烈。长期接触，毒素会慢慢侵蚀肾脏，最终要命。”
轰！
这话如同一颗**，在花蛇和哑叔心中炸开！哑叔负责的正是化工原料线！那种红色、带香味的德国染料，利润最高也最隐秘！此事，只有核心几人知晓！
眼前这个“林先生”，竟只看几眼，就将病症和走私货分毫不差地联系起来！
这哪是懂医？简直是神仙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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