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林妙臻睡得迷蒙间，被房内窸窸窣窣的动静惊醒。
室中昏暗，她吓得猛然坐起，正对上一只漆黑无神的鱼眼。
“林姑娘，是我。”是楚娘子的声音。她的头微微侧过，露出一双似人非人的异瞳。
林妙臻扼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叫声，预备使诀的手虚握成拳。
楚娘子裹着白纱，似乎出来的很匆忙。惨白的月光洒在她脸上，那面孔上的鱼鳞较之白日似乎长得更多了。
她幽幽道：“林姑娘，我能否请你帮我一个忙？”
林妙臻压制住内心的毛骨悚然：“楚娘子请说。”
“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人。”楚娘子顿了顿，面上显出羞赧之色，“我知道这请求有些突兀，可是……我看得出，你是一个好人……”
她像是忆起十分痛苦的事情，还未完全异化的属于人类的眼睛水雾弥漫，凝出一颗泪珠，噼啪砸在泥地上。
林妙臻有些愣然，这又是一个原剧情里不曾记载的节点。
“是什么人？我要到哪里去找到他？”她没有多问。
“是一个，名叫“楚航慈”的人。”楚娘子的声音柔美，在这寂静的夤夜中显得阴森。
她的脸微微垂下，纤长卷翘的睫毛掩住泪光，声线竟有几分凄厉：“他抛弃了我们，抛弃了我和小珠！”
林妙臻本不觉害怕了，这会儿仍被她不大的声音刺得面色微白，下意识往角落里靠。
“抱歉，我吓到你了。”察觉到自己失态，楚娘子捂着起伏的胸膛，垂着脑袋调整神色。
半晌，她心情平复下来，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到林妙臻手中。
林妙臻接过一瞧，才发觉那玉佩缺了一半，由红玉雕琢成游鱼戏珠的样子。
“林姑娘，待你入得灌愁海中，见到鲛人一族，可为我询问。”楚娘子正色敛容，竟后退一步，磕了个极重的头。
“何至于此！”林妙臻唬了一跳，立时跃下床铺将人扶起。
楚娘子苦笑：“我本已经不抱希望了。我不曾想过，此生还能有人再入灌愁海中。”
林妙臻心情复杂地看着她。
“若你真的见到了他，若他问我是谁，请你告诉他。”
“我叫潮歌，楚潮歌。”
＊
楚娘子来去匆匆，若没有袖中那枚红鱼玉佩为证，林妙臻几乎要以为那只是一个十分真实的梦境。
初生的红日携着万丈光辉唤醒人间，一群飞鸟掠过云头，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拂面而来。
林妙臻松开紧紧环住李不洄腰手，跃下斩渊，新奇地望着海面。
层层波涛拍打着岸边礁石，掀起一阵阵洁白的浪花。海水平静宽广，似呼吸都温柔无声的神。
足下是松软的沙地，林妙臻瞧着长长的裙摆和脚下绣鞋，有些犯难：“师兄，待会儿，咱们怎么下海呀？”
李不洄收了斩渊，回身见她这模样，顺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她梳发的手艺不大好，总有几缕发丝调皮地探出脑袋，却比那些规整严谨的发髻更加灵动。
林妙臻打量他周身，同往常别无二致，轻装简行，身无长物。
反观她自己，称得上严阵以待。腕上戴的，腰间藏的……无一不装满了各类符咒灵宝。除了师尊准备好的防御法器，便是几个师姐师兄塞到她随身灵囊中的简易符咒与阵法。
林妙臻成为修士尚无多少时日，总不大习惯。
她下意识拍马屁，凑到李不洄面前仰头笑着：“有师兄在，我什么都不怕。”
“嗯。”李不洄应了，沉默一瞬，竟用嘴巴贴到她脸颊上。
同样一触即分，林妙臻却如临大敌，惊愣地望着他，捂着脸慌忙后退好几步。
“怎么了？”李不洄神情无辜，扶住她的胳膊。
瞧他这模样，丝毫没有察觉出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妥，似乎只做了再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
“师兄怎么突然这样？”林妙臻红着脸，反思自己的行为是否太过夸张，悻悻然放下手。
他的唇柔软而微凉，吻过的地方却似燎起一圈火焰。
“这个动作，有何不妥吗？”李不洄满脸疑惑，“师妹你昨夜不也这样对我……”
“好了别说了。”林妙臻急急打断他的话，转过头去瞧着深蓝碧海，“咱们还是赶紧入灌愁海吧，救人要紧。”
“师妹说快，那便快一些。”
李不洄说得坦然，离她却不过十寸远，如君子般端方守礼。
他抬手结印，指尖银白流光跃动，却径自飞向他自己眉心的位置。
李不洄阖上闪动着蓝色焰芒的一双竖瞳。他额间浮现出白色莲纹，白光大盛，自其中吐出一颗幽蓝色的明珠。
林妙臻旁观他动作，倒觉得十分新奇。
修士们的法宝藏得全身到处都是，却没有一个人，会像李不洄一样，把宝贝藏在眉心处。
这，更像是妖的做派。
待取出明珠，李不洄复睁开眼，双瞳已自然如初。
他微微抬手，那颗至多鸡蛋大小的奇异珠子带着七彩近乎银白的光晕在他掌心凭空跃动，内中似有星河流转。像蜃妖眼泪化成的梦魄珠，却更为珍贵。
李不洄微微收拢掌心，白光大作，那明珠霎时便幻化成一把长命锁的样子，内嵌一块白玉，显得平平无奇。
“来。”他招呼林妙臻，不容分说地将人拉近，小心翼翼地拨开她披散的长发，将那长命锁挂在林妙臻颈上。
她肌肤莹白，颈部纤长，微仰起头时神情懵懂，李不洄瞧着竟觉一阵恍惚。
他后退一步，怔怔看她。云水蓝衫藤萝紫裙，配着白玉长命锁，身姿娉婷立如一株菡萏，真是再合适不过。仿佛很久以前，也有人曾这样打扮。
或许，是前世所见。
林妙臻望着李不洄，见他神情异常，似是陷入一场无边幻境。
“师兄，怎么了？”她有些糊涂，面带忧色出声询问。
“无事。”他回过神来，若无其事牵住林妙臻的手，“走吧，该入灌愁了。”
林妙臻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有些紧张，更多的却是兴奋，紧紧扒着李不洄衣袖：“师兄，咱们怎么下去啊？有船吗，还是要躲在什么珠子里面？”
李不洄没有回答，将她半抱在怀中，纵身投入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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