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日光透过翻卷奔涌的火烧云,喷薄而出。报晓鼓敲响了不过半个时辰,秦府上下已然一派忙碌。
秦致坐在厢房的铜镜前,侍女拿着羊毫笔,沾上青瓷碟里的绛红胭脂,为她点上最后一笔花钿。
“娘子请看。”
秦致打了个哈欠,目光有些随意地落在铜镜上,点了点头,站起身问道:“阿耶在哪儿呢。”
侍女应道:“在后院。”
秦致回了声知道了,朝后院走去。她穿过铺着青石板的庭院小径,还未过门,便听见一阵拳脚相碰的打斗声。
她眉心一紧,立刻踩着青砖疾步而去,抬眼看见父亲和一个黑衣男子扭打在一起。
她心里一惊,反手拿起放在箭靶旁的长弓,扣弦拉弓,就要一箭射过去。
羽箭的准心跟着那男子晃动,却又慢慢停了下来。
男子身材颀长,一张剑眉星目的脸上透着冷峻——不是裴止是谁?
他们打得很凶,一招一式间却又透着某种相像的默契。秦烈的情绪格外高涨,接下一拳后,还大笑着叫好。
两人虽动着手,关系却看起来格外亲近。
秦致看着他俩打斗,嘴角微微翘起,脸色却阴沉沉的,叫人看着后颈都泛起了一阵凉意。
她缓缓抬起右手,手中长弓的弦一下又一下,轻拍在左手掌心。然后,她拉出一个漂亮的满弓,紧绷的弓弦泛着冷光,随着秦致松手,发出一声短促而清脆的嘣响。
一道迅疾的黑线飞了出去。
秦烈似乎早就注意到了角落的秦致,他笑了笑,扣住对方扫来的右腿,借力向后,一下子退出去几尺远。
裴止冷静而轻巧地后撤两步,头稍稍一偏,让箭杆贴着自己的脖颈掠过。
羽箭擦边而过,闷声扎在了后边凉亭的木柱上。箭簇埋进了柱子里,箭身却还没停止晃动,战战良久。
片刻的沉默后,响起了有些突兀的掌声。
“裴止方才那下躲得不错啊,”秦烈拍了拍裴止的肩,注意到秦致的眼神后,又立刻道:“嗯,秦致的这一箭也相当好!”
“伯父教得好。“裴止说着,走到那木柱跟前,一手将羽箭拔了出来。
他拿着这跟箭走到秦致跟前,没有质问,也没有发怒,只是皱了皱眉,冷淡的脸上写着不满,“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你算哪门子客人?”秦致毫不客气道:“谁让你到我家来的?你来干嘛?”
裴止:“自己来的。看望伯父,送礼,品画。”
秦致:“你?品画?”
秦烈看着两人,神情中带着几分怀念,打岔道:“你们俩打小就这么吵吵闹闹的,整日较劲,谁也不让着谁,这么多年了,倒是一点没变。”
秦致幽幽地看着父亲。
“哎呀,我难得收了一副好画,裴止也难得回一趟长安,你们俩人还能聚聚,多好。“
秦致很想说裴止懂什么品画,可惜的是,他真的懂。
秦致的母亲十分珍爱大师怀休的山水画,崇尚他飘逸洒脱、不拘一格的诗画风格,在边关时,和她母亲探讨画作最多的,就是裴止。
想到此事,秦致破天荒地没再开口。
这时,一位侍从走了过来,道:“郡王,户部萧侍郎和清源郡公到了。“
秦烈收敛了笑意,一下子看起来冷硬了许多。他整了整衣袍,开口道:“阿致,你带着裴止和李家郎君在府上转转,看过藏画后送到澄心堂来。”
秦致知道父亲要先单独见一见这位萧侍郎,道:“是。”
秦烈随即走到西边临水而建的堂屋外,刚到没多久,便看见一个穿着华贵绸衫的中年男子。他年纪约莫四十,个子不高,有些圆润的脸上眼角微微下垂,挂着一副恰到好处的笑容,看着不像朝中高官,反倒像扬州的富商。
这人就是当今权倾朝野的宰相萧国甫之子,萧伯义。
三年前,先帝意外驾崩,太子以不过十九的年纪继承大统,登基即位,改年号为启耀。
只可惜这位新帝却并没有“启耀”的雄心壮志,而是一心扑在了花鸟虫鱼、丝竹管乐上,朝中的大小事宜一律交给了萧国甫。几年来,萧国甫位极人臣,手眼通天,竟到了‘只听箫声,不闻天命’的地步。朝堂不复当年先帝在位时的清正廉明,官员互相攀附,奢靡无度,盛世之下,竟隐隐有了倾颓之感。
而秦烈和萧国甫的关系,也十分微妙。
萧国甫这几年虽已翻手为云覆手雨,但有一个人,始终横亘在他心头,让他离只手遮天还差了那么一步——李贺逻。
也就是和秦烈军政相争了数十载的胡人节度使,裴止投入麾下的直属上官。
当初先帝为了抵御边疆西域部落的侵扰,特意提拔了一批胡人为边疆将领,以胡制胡。
李贺逻是其中最受先帝青睐的那一个。
他出身突厥,性情狂放不羁,作战勇猛彪悍,趁着漠北内乱自立门户,十年间率铁骑七犯河西,边军皆避其锋芒。是先帝御驾亲征,三擒三放,才让他解甲跪于帐前,归降大唐。后来先帝特意在长安为他授职,还赐他国姓,让他从阿史贺逻更名为李贺逻,风光无出其右者。
李贺逻对先帝也是忠心耿耿,他就像一柄锋锐无比的尖刀,征战所向披靡,为大唐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样的一柄尖刀,自然不是谁都能握的。
新帝年纪轻轻,又不问朝事,李贺逻对他根本不像对恩威并施的先帝那般心悦诚服。
而李贺逻和萧国甫两人皆有着极大的野心,先帝在位时,两人还能暂敛锋芒,尽量把利益冲突不摆上台面,先帝驾崩后,无人压制,两人的野心都明晃晃地摆在了台面上,斗争愈演愈烈。
秦烈作为唯边疆将领中唯一的汉人节度使,也是唯一勉强能和李贺逻抗衡的军中势力,自然成了萧国甫极力拉拢的对象。
而秦烈之所以和萧国甫关系微妙,也正是因为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表面上看,秦烈和李贺逻多年不和,萧国甫如今又权势滔天,秦烈和萧国甫交好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可秦烈深知,萧国甫此人手段狠厉,一旦李贺逻被彻底扳倒,自己的处境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思及此,他抬头看向萧伯义,脸上笑容热情,脚步却半分未动。
萧伯义款步走来,嘴角又往上扬了几分,先开口道:“秦公,许久未见,近来诗酒可还尽兴啊。”
秦烈笑道:“诗无新句,西域美酒倒是不缺。只可惜我一人小酌,终究是有些无聊啊。”
萧伯义:“那我来得岂不是正好?”
两人笑着坐下,侍女双手捧着长颈银壶,为二人斟酒。壶身微倾,酒液缓缓落下,在酒盏中映出一弯琥珀光晕。
萧伯义举起酒盏,一股馥郁的果香扑面而来,他浅酌一口,叹道:“不愧是高昌的美酒,果真醇厚甘甜。”
秦烈道:“萧侍郎喜欢,我叫下人送几壶到萧府就是。”
“哈哈,秦公大气,那我可就收下了,”萧伯义放下酒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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