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群山的褶皱深处,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冰冷的山风在嶙峋的石隙间呜咽,卷起腐烂落叶和血腥的气息,扑打在亡命奔逃的众人身上。萧宇轩殿后,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撕扯着肋下箭创,每一次踏在湿滑苔藓或尖锐碎石上的踉跄,都让丹田那点微弱暖流剧烈地摇曳,仿佛随时会被体内反扑的金戈锐气和惊悸乱气彻底扑灭。他紧握的青铜短剑早已冷却,粘稠的血液在剑身沟槽里凝结成暗红的痂,浓烈的铁锈腥味混合着油脂燃烧的焦糊气,顽固地钻入鼻腔,像某种无声的拷问。
“守炁…意守丹田…”玄微子那沙哑的、带着奇异韵律的低语,如同浸了冰水的丝线,穿透呼啸的风声和身后隐约传来的追兵呼喝,再次缠绕在萧宇轩混乱的识海。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摒弃掉那虬髯屯长临死前瞪大的双眼和喷涌的热血,将全部心神死死钉在脐下三寸那一点微弱的温热上。鼻吸冰冷,口呼浊气,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掌舵一叶随时倾覆的扁舟。
前方的孙乾和王贲架着大腿中箭的李信,脚步沉重而踉跄。李信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混着泥污从额角滚落,每一次颠簸都让他发出压抑不住的闷哼,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鲜血浸透了他大腿上简陋包扎的葛布条,在深褐色的裤腿上晕开一片不断扩大的、深色的湿痕,随着脚步滴落在冰冷的山石上,留下断续的暗红印记。
“撑住,李信!”王贲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韧,“翻过前面那道梁,找个背风处!”
纪翟紧随在玄微子身后,靛蓝的深衣被荆棘划破了几道口子。他频频回头,望向身后那早已被山峦阻隔、却依旧能感知其存在的火光方向。火光映在他眼中,并非胜利的喜悦,而是深沉的忧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玄微先生,”纪翟的声音带着喘息,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火势…太大了。营中粮秣草料,固是军需根本,然其旁侧,必有寻常戍卒歇息的皮帐…那些被惊马冲撞践踏的…还有望楼崩塌时…”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墨者悲悯的目光投向黑暗深处,仿佛能看到那火海地狱中的哀嚎,“墨守之术,旨在御敌于外,护佑生民…此番火攻,虽毁敌资,然…所伤者,恐多是无辜征发之氓隶,与陇西乡间何异?此…岂非悖于‘非攻’?”
玄微子飘忽的身影在黑暗中微微一顿,并未回头,只有那苍老沙哑的声音被风送了过来,带着山岩般的冷硬:“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孙乾之谋,乃断其爪牙,阻其追索,为吾等搏一线生机。乱世之中,存身尚且不易,何谈无辜?纪先生,‘兼爱’之念虽善,然此刻,你我皆是网中鱼,刀下肉,何暇他顾?火已燎原,悔之晚矣,徒乱心神。”
纪翟沉默了片刻,脚下步伐未停,声音却更低了些,带着一种深刻的迷茫:“墨守之术,用于守城,护一方百姓安宁,是为‘义’。然用于攻伐,毁人生机,其‘义’何在?此术…究竟是护生之盾,还是…杀生之刃?”他望向玄微子,“先生所言‘守炁如守城’,守的是己身命根。然吾墨家所守之‘城’,又当为何物?若守城之术反成杀戮之助,此城…可还有守之必要?”这疑问,沉重如铅,砸在冰冷的夜风中。
萧宇轩将这番对话清晰地听在耳中。纪翟的迷茫如同冰冷的针,刺入他本就纷乱的心绪。他想起了冰城之下那些攀爬哀嚎的敌兵,想起了潍水畔堆积如山的尸体,想起了今夜葬身火海和死于他剑下的面孔。玄微子的话冷酷而真实,像冰冷的刀锋刮过骨头——为了活下去,就必须有人死去。但这真的是唯一的道路吗?白煜将军的断剑和那株潍水槐树,又代表着什么?
“咳…咳咳…”前方传来李信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身体猛地一晃,几乎将架着他的王贲带倒。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在惨白的脸上格外刺目。他的气息迅速衰弱下去,显然那支弩箭不仅伤及筋骨,更可能震伤了内脏。
“不行了!得停下!”王贲低吼,声音带着焦急。孙乾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四周。此地山势陡峭,乱石丛生,寒风如刀,绝非疗伤之地。
玄微子灰眸在昏暗中扫过李信的面色,枯瘦的手指闪电般搭上他的腕脉,片刻后收回。“箭镞入骨,血气逆冲,脏腑受震。需静卧导引,拔除箭簇,敷药止血。此地阴寒湿重,血气易凝,邪气易侵,久留必危。”
他的目光投向更高处一片背靠巨大山岩、相对避风且视野开阔的坡地。“上那块巨岩背风处。纪先生,烦请寻些干燥枯枝生火,驱寒避兽。孙先生,王贲,准备拔箭。”他的指令简洁而精准,不容置疑。
众人艰难地攀上那片坡地。巨岩如同沉默的巨人,挡住了最凛冽的山风。纪翟默然点头,身影迅速消失在岩壁旁的灌木丛中,寻找可用的柴薪。
王贲小心翼翼地将李信放平在一块相对平坦、铺着厚厚枯叶的地上。孙乾迅速解下腰间皮囊,倒出几样简陋的器物:一小卷还算干净的葛布,一把刃口磨得雪亮的青铜小刀,一包混合着草木灰和不知名草屑的止血药粉,还有一小块引火的燧石。
“李信,忍着点!”孙乾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决断。他半跪在李信身边,青铜小刀在微弱的星光下闪烁着寒芒。
李信紧闭双眼,牙关紧咬,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闷哼,算是回应。
孙乾手法极其老练,用青铜小刀迅速割开李信大腿伤口周围浸透血污的裤腿和葛布。血肉模糊的创口暴露出来,一支粗糙的青铜三棱箭镞深深嵌在腿骨旁,乌黑的血液仍在缓慢渗出。王贲用力按住李信的肩膀和另一条完好的腿。
萧宇轩站在一旁,看着孙乾沉稳的动作和那狰狞的伤口,胃里一阵翻腾。这比他自己杀人时的血腥更直观,也更…残酷。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肋下尚未完全愈合的箭创,那里似乎也隐隐作痛起来。
孙乾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如鹰隼,手中青铜小刀精准地探入创口边缘,避开主要的血管和筋络,小心地剥离卡在骨缝中的箭镞。金属刮擦骨头的轻微“咯吱”声,在寂静的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呃啊——!”李信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体剧烈地向上弓起,又被王贲死死按住。豆大的汗珠和着泪水滚落。
玄微子无声无息地来到李信头部一侧,枯瘦如鹰爪的双手,带着一种奇异的温热,轻轻按在了李信头顶的百会穴和两侧的太阳穴上。“意守丹田,神念内收,任痛苦如潮,我自观其生灭。”他低沉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缓缓渗入李信濒临崩溃的识海,“导引气息,随我指引,下行涌泉,散于大地…”
随着玄微子的低语和手掌的按压,李信紧绷到极致的身体竟奇迹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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