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回垂首不语，魏蓁一直都是这样，早就洞悉一切，没有什么能瞒过她的眼睛。
一旁沉默的宋虞这时冷不丁开口，她摸着下巴，“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当年魏氏位列靖朝四大世家，煊赫一时，为何会突然谋反呢？靖灵帝时期，风陵魏氏四世五公，门生故吏遍于天下，完全没有谋反的动机啊。”
这是宋虞一直不解的一个问题，她曾经怕触到魏蓁的伤疤，没有细问，但见魏蓁并不避讳，她也不由好奇起来。
周回复杂地看着魏蓁，想到当年韩泰醉酒后说的那番话，心下一沉。
“魏氏一直都忠于皇室，并未谋反。魏氏所针对的，是外戚。”
宋虞皱起眉，盯着周回。
周回吃力地撑起身子，他缓缓说道，“当年以魏宽为首的世家不甘心皇权旁落，外戚干政，便一直在暗中监视姜令的行踪。果不其然，魏宽发现了姜令的秘密。”
“什么秘密？”宋虞好奇道。
周回顿了顿，看了眼魏蓁，随后说道，“魏宽发现姜令暗中派人偷运洛京武库的兵器。”
“她要将这些兵器运到何处？”宋虞疑惑，姜令已经通过扶持韩泰掌握了兵权，为何还要偷运武库的兵器呢？
“青州羡城。”周回意味深长地看了宋虞一眼。
突然联想到什么，宋虞蓦然转头看向魏蓁。
魏蓁面色平静，她摇着便面，坦然说道，“不错，正如阿虞所想，老夫人留下的武库，其规制远超寻常州郡，多出的兵器正是姜令从洛京运来的。”
“你早就知道了？”宋虞皱起眉，不可置信地看向魏蓁。
魏蓁颔首，“没错，当年老夫人和姜令私交甚密，所以姜令才会信任她，将兵器藏匿在羡城。”
得知背后真相的宋虞面色凝重，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没有介意宋虞的打岔，周回继续说道，“魏宽发现了此事，想借此掣肘，但没想到却被姜令先一步发现，姜令便捏造魏氏与京畿地区反贼勾结的证据，将魏氏全族下狱。此举也是杀鸡儆猴，震慑其余世家。”
周回观察着魏蓁的反应，但魏蓁却一脸平静，仿佛这些与她毫不相关。
宋虞还沉浸在老夫人和姜令有私交之事中，一旁的魏蓁淡然开口，“老师一直以来便厌恶世家，她总说，皇权是世家之附庸，世家是民生之蠹虫。世族不灭，天下难太平。魏氏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魏蓁一直都知道，风陵魏氏位于天下世家之首，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背后是无底深渊。登高跌重，在所难免。她也知道，正是因为世族的贪得无厌，才导致了王朝的衰微和覆灭。正因为洞悉一切，所以她对于自己的遭遇并无怨言。
她不怪皇权，不怪姜宁，也不怪魏宽。
宋虞却觉得奇怪，她的眉皱紧，转头问魏蓁，“老师？谁是你的老师？”
“姜令是我的老师。”
宋虞心中一惊，“你之前为何没有告诉我？”
“阿虞也从未问过我。”
也是，宋虞不会平白无故问魏蓁的老师是谁。但魏蓁的老师竟然是前朝妖后姜令……又是姜令。宋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赵成玉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她开口打断，“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还是想想现在该怎么办吧。”
赵成玉的话将宋虞拉了回来，她望着面色苍白的周回，说道，“话说回来，我们和周大人多少也是敌对的关系，周大人就这样舍命救了敌军的军师，还能安然回去吗？以萧宁多疑的性格，恐怕也容不下周大人了吧。”
周回自然知道，自己救下魏蓁，必不会为萧宁所容。
“梦归，留下来吧。女君知人善用，必定不会亏待于你。”魏蓁在一旁开口劝说。
“是啊，周大人，而且军师也在这里，你留下来，不就能天天看见军师了吗？宋宋还可以为你俩做媒。”
宋虞欣赏地看了赵成玉一眼，这个没头脑现在也会用美人计了。
周回却摇头，“背叛陛下，非臣子所为。”
魏蓁却仿佛将他看穿，“你从前在韩泰手下做事，萧宁杀了你的旧主，这么多年也从未重用过你，你与萧宁能有什么君臣之情？应当还有别的原因吧。”
魏蓁的话一针见血，周回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毫无血色，手攥成拳，过了半晌，他才说道，
“我虽在前线，母亲却还留在洛京为质。一旦我投降，周氏全族都将人头落地。”
萧宁生性多疑，她并非完全信任手下的朝臣将领，便下令其家属全数迁到洛京抚恤，名为优待，实则是将她们囚为人质，以防止属下叛变。
周回身为男子，更加为萧宁忌惮，自然也免不了以族人为质。
一时间，帐中沉寂。
倏然，魏蓁冷不丁地开口，
“抛开在洛京的周氏一族，你自己，愿意归降女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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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原城内，碧波湖平静沉寂，一片焦骨的天宝楼伫立在湖边，摇摇欲坠。大街上荒芜一片，荆棘生于墙垣，除了巡逻的女军，罕有百姓的身影。
程昭坐在临时征辟的幕府中，仔细读着手里的密信。
信是周回写来的，说自己身在宋虞营帐，已经摸清了对方粮仓的位置，他让程昭于今夜子时带领一队人马放火烧粮，大军没了粮草，自然就会退兵。
程昭望着手中的密信，眸色深沉。信中的确是周回的字迹，但如果这是个圈套，她深入敌营，便会进退维谷。然而，程昭首次带兵出征，前日突袭宋虞营帐便大败，如今这样一个立功的机会，她不想放过。
是真是假，只有亲自去了才知道。
过了半晌，她叫来副将，“今夜子时，随我袭击宋虞粮仓。”
夏日的夜晚一丝风也没有，只剩下蝉鸣聒噪。程昭亲自率领一支部曲轻装袭击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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