狯岳不是第一次杀死自己的血亲。
老实说,在那种家庭里出生的人,没想过要杀死谁才比较奇怪吧?
狯岳被猛地摔到了地上,他在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就熟练地往后一滚,抱住了自己的头脸,但刚才被擦到的地方还是火辣辣地疼了起来。然后是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砸在身上的拳脚,男人喝醉了,打起来也不注意控制力度,砸在狯岳腰侧的一拳让他眼前一黑,然后是头上挨了重重的一脚,他用手抱着头,似乎是瘦骨嶙峋的手骨硌到了男人,让他原本虚浮的脚步一歪,险些摔倒在地上。
这个时候狯岳就会在心里真心实意地诅咒,希望男人摔在地上,砸破脑袋,地上都是凹凸不平的石块,要是能扎进他的脑子里就好了。这片贫民窟有那么多砸破脑袋而死掉的人,为什么不能再多他一个呢?
可惜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能心想事成的。所以他只能默不作声地抱着脑袋,把自己缩得更小。男人喝醉了喜欢打人,但也打不了多久就会睡着,他只需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被打到会留下残疾的地方,撑过这段时间之后,就能够再一次平平安安地活过一天了。
男人打累了之后踹了狯岳一脚,摇摇晃晃地回了屋子里边最厚实的稻草堆那睡觉,等到他发出了鼾声之后,母亲才小心翼翼地松了一口气,抱着弟弟来看看他的伤。其他的兄弟姐妹也围上来,他们在刚才都像是尸体一样悄无声息地缩在角落里,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就会让男人注意到自己。
男人也是很精明的,太小的孩子容易打出毛病,女孩子的脸要是受伤了就卖不出好价钱,所以他要是想打人了,要么是打自己的妻子,要么是年纪最大的儿子,今天最大的哥哥出去帮人搬东西了,所以很不幸地,狯岳成为了这个倒霉鬼。
弟弟妹妹们一边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狯岳身上有没有容易留下后遗症的伤,一边小声地安慰他说没关系,明天哥哥就回来了,哥哥回来之后,男人就不会再打他了。
那个时候的狯岳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被踩得青紫肿胀的手指,心里既没有劫后余生的恐惧,也没有即将摆脱这份暴力的庆幸。
他只是在想,为什么他要是哥哥呢?
如果年纪再小一点的话,今天会被殴打的人就不是他了。
“为什么要变成鬼!回答我啊!狯岳!”善逸的刀狠狠地撞了上来,他愤怒地咆哮着的模样,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曾经那个懦弱得被他打了都不敢反抗的废物了。
不过狯岳倒是觉得他比以前要顺眼了一点,毕竟他终于不再用那个听着就让他想吐的称呼了。
狯岳讨厌被叫做哥哥,如果不是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一个名字,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喊他哥哥的。这个称呼意味着什么呢?它意味着狯岳必须去取得更多的食物,必须要在弟弟妹妹们挨打的时候挡在前面,必须要在自己冷得直打颤的时候把更小的孩子抱在怀里捂热他们的手脚。
狯岳一刀将善逸格挡开,从刀锋后冷笑着看了过去:“当然是为了活下去啊,你这样的人肯定是无法理解的吧,毕竟废物就算是活着也没有丝毫价值。”
“就算是作为鬼吗?!你这样也算是活着吗!”善逸几乎要把自己的牙咬碎了。
“哈,这副身躯可远比作为人类时的要完美多了啊。”狯岳大笑起来。
不会因为着凉生病而死去,也不会害怕被打断手脚就站不起来,就算是喝下地里的泥水也不会发烧到喘不上气。这不是再好不过了吗?
“你才比较可笑吧,摆出这副嘴脸来找我,难道不是因为她吗?”狯岳嘲弄地向他示意了一下自己身后的你,然后不出意料地看见善逸一下子僵硬了神色。
他故意说道:“喂,你已经知道了吧?这家伙可是我的妹妹啊,对你这样的混小子,做哥哥的教训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因为我是哥哥嘛。】
第一个对狯岳说这话的人是比他要大两岁的哥哥,他是这个家里活得最久的孩子。在比自己更大的哥哥姐姐,不是生病死掉就是被卖出去之后,他成了这个家里最年长的孩子。所以,他也理所应当地担负起了作为兄长的职责,其中最重要的两项,一是出去卖体力活赚钱让他们有饭吃,二就是挨打。
每一次,被打得满脸青紫,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他就会呲牙咧嘴地笑着对狯岳说:“没关系的,因为我是哥哥嘛。做哥哥的就是要保护弟弟妹妹才行!”
但说出了这句话的哥哥,却早早地就被人打死了,为了那个还缩在母亲怀里,一点用场都派不上的小弟弟。为了给他偷药,为了让他不被懒得费心的男人扔进河里,明明之前一直在教训着去偷糖的他说这样是不对的,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劳动的哥哥,就这样被药铺的人抓住打到了吐血,回来之后当天晚上就停止了呼吸。
那个时候睡在哥哥身边的狯岳感受着身边的躯体一点点地失去温度,第一个从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是:【要是我去偷就好了。】
他的手脚远比哥哥灵活,偷东西也熟练得多,一定不会被抓住。
第二个想法是:【怎么办?我变成哥哥了。】
现在,狯岳是最大的男孩子了。男人想要抓住一个人殴打发泄时,没有人会挡在他的前面了。
那个时候的狯岳看着骂骂咧咧地把母亲从稻草堆边推开的男人,开始认真地思索起了杀掉他的方法。
必须要杀掉这个男人,就算家里没有男人会被其他人欺负也没关系了,至少这样不会被作为第一个目标。外面的人在想要从这个家里夺取什么时,一定不会率先选择年纪最大又是个男孩子的他。
再让这个男人继续活下来的话,他一定会死。
但这么想着的狯岳,第一个杀掉的血亲却并不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
家人们也是有各种各样不同的性格的,有你和哥哥那样的蠢货,也有相对来说聪明一点,更会为自己着想的人。比如狯岳的一个姐姐。
作为女孩子的她,大概是这不幸中的万幸,男人要打什么人时很少会找她,就算偶尔用恶心的眼神打量她,也会考虑到这样会降低她的价格而放弃。而她本人,也非常地努力。
狯岳想管理奴隶们的监工大概就是这样,拼命地,竭尽所能地榨取着奴隶们的价值,然后再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去讨好奴隶主。她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出嫁时男人能够顾虑到她还算讨人喜欢,给她找一个好一点的买主。就算是卖女儿,也是有对象好坏的,嫁给河边的流浪汉和挑着东西的货郎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啊。如果他能大发慈悲地,再给她一点嫁妆就更好了,一两件完好无损的合身衣服就够让她心满意足的了。
可惜男人并不在乎一个女儿乖不乖巧,反正大家都不敢反抗他。狯岳七岁的时候,被男人借了钱的一个债主来到了他们简陋的房子里,挑选着可以用来抵债的东西。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挑的,这座屋子里唯一值钱的东西只有女人,只有女人才卖得上价,而男人唯一适龄的女儿是那位姐姐。
但姐姐到底是比较聪明的,她很快就想出来避免自己被卖掉的命运。她抱出了自己最漂亮的妹妹,你那个时候才六岁,但已经能看出来是和这屋子里所有人不一样的精致。
姐姐擦干净你的脸,露出因为饥饿而消瘦却依旧白皙的脸庞。你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姐姐让你笑得好看一点,你就对那个男人笑了起来。男人看着你的脸犹豫半响,他当然能看出来你要更加值钱,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哪个花屋都会出手很大方的,就算是不卖掉,作为自己的妻子也好呀。
但是你还太小了,要养大还得花不少钱。于是姐姐拼命地说服他,她大概从没有口齿这么伶俐过,她说你吃得很少,也很乖。长得这么漂亮,将来生的孩子也会很好看,生下来的女孩子都可以卖给花街,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呀!
那个人几乎要被她说动了,他说自己再回去和其他人商量商量,姐姐松了一口气,抱着你的手臂几乎要勒得你喘不过气来。
狯岳就走过去,把你从姐姐怀里抢过来,然后对那个男人说:“这家伙现在才六岁,就算是你十三岁就让她生孩子也要养她七年。而她,”他面无表情地指向姐姐,“她已经十五岁了,只要带回去立刻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姐姐发出愤怒的尖叫扑向他,但狯岳那时候已经习惯于小偷小摸了,他的动作轻快灵敏,就算抱着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妹妹也灵活得惊人。他跑到男人那里,对着自己名义上的父亲说:“她还小,再养几年的话,可以卖得更贵。”于是,父亲也被他说服了。
姐姐怨恨地看着狯岳,被那个男人用麻绳捆着双手牵走了,在那个瞬间狯岳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谋杀自己的血亲,他们流着同样的血,但他却亲手把她推进了地狱。
但狯岳没有丝毫的不安和内疚,他只是想着,既然已经杀了一个,那再杀一个也无妨。男人喝完酒打完人之后就会开始睡觉,狯岳举起了一块从河边捡起的石头,对准男人的头砸了过去。
在他的想象里是会很顺利的,男人是面朝着墙睡的,其他的家人们也因为白天的劳累睡得很熟,他们谁也不会发现自己准备干的事。
但他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他还不满八岁,而且向来吃不饱饭,而男人之前打他时揍在眼角的一拳让他的眼眶肿胀起来,视线都有些模糊。
那块被他特意磨尖了的石头擦着男人的头皮砸进地里,男人被疼痛惊醒了过来,然后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他想做什么,立刻发出了被挑衅权威的怒火。
狯岳知道男人一定会杀了他,就算是为了让其他人展示自己的不可战胜也一定会这么做。但他明明知道,却完全无法反抗,男人掐着他的脖子把他举起来,他用力地抓挠着男人的手臂,但却连让他松一松手指都做不到。
窒息带来的剧痛让他的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他只从余光里看见其他人被你们的动作惊醒,但正如之前他们看着狯岳挨打一样,此刻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他们蜷缩在自己的位置,悄无声息地注视着男人在他的身上展现自己不可挑战的暴力。
只有一个人,你在昏昏沉沉的醒来之后,立刻因为眼前的景象而发出了一声惊呼,然后爬起来向他们跑去,拉着男人的手臂试图让他松手。
“父亲!父亲!”女孩子又软又嫩的声音似乎稍微地让男人回了回神,他本来想一脚把你踢开的,却在看见你的脸时想了起来,你是他准备卖个好价钱的高级货。你趁着他愣神的时候用力地拉了下他的手臂,狯岳摔在地上,连看你一眼都来不及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过了几天之后,你在夜晚被狯岳偷偷叫出去时松了一口气,男人那一天没去追他,是觉得他一个小孩子在外面一定会死,但显然狯岳比所有人想的要顽强多了。
狯岳把你叫出去,给了你一块粗糖之后说:“我们一起逃走吧。”
离开这个鬼地方,随便去哪里生活。他会照顾你的,毕竟他是哥哥啊。狯岳那时候这么想着,他甚至还给了你一块糖作为预付的报酬,为了说服你相信他一定能养活你。
但是他从小就愚蠢的,和那个早死的哥哥一样愚蠢的妹妹,握着糖块迷茫了半响,才小声地问道:“走了的话,妈妈他们要怎么办呢?”
“不只是杏的事啊,你知道吗?爷爷他啊,因为你变成鬼而切腹自尽了啊!就算被主公大人救了下来,可是我上次去看他的时候,他都快站不起来了……”善逸原本是在质问他的,但说着说着却忍不住哽咽起来,他拥有的东西很少,只有那么一点点,所以哪怕是想到可能会失去,都让他害怕到说不出话。
原本就是一无所有的孤儿,在被爷爷捡回去之前,善逸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需要自己的人,觉得自己就算是个死掉也没有关系的人。是因为爷爷,他才会产生一点自己死掉了会让人难过,别人死掉了自己也会难过的想法。
可是狯岳,他怎么能毫不在意呢?
狯岳不在意吗?至少现在的他,只觉得烦躁不已。就像是那个晚上听见你问妈妈怎么办的时候一样烦。
为什么要去在意那些人啊,完全没关系的吧?不管是那个老头,还是自己毫无价值的家人们,都跟他压根没有什么关系吧?
自己才是那个特别的人啊,他比所有人都要努力,比所有人都想要活下去,比所有人都想要出人头地。除了这样特别的自己以外明明都是不需要在意的人啊。
“那个老头早该死了,在他老眼昏花地觉得,你这样的废物居然可以和我继承同样的雷之呼吸开始。”狯岳嗤笑道。
“……就,因为这样?就因为这样,你觉得爷爷死了也没有关系吗?”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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