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惨觉得自己已经大概明白这个小姑娘了。
你的父亲让你明白自己是因为美貌而过得比你的姐姐们好，花街的女人们告诉你是你的美丽让你得到特殊的优待，而堕姬，那个愚蠢的女人则一遍又一遍地在你耳边夸奖你的美貌。
他们将你的价值固定在美貌上，你并不是人，你只是一个关于美丽的概念，你的性格，想法，意志都不重要，只要你足够美丽。人们喜欢美的东西，所以他们都喜欢你。
而最要命的是，你已经接受这份命运。
他抽了口烟，平静地感受着沉重的烟雾滚进自己的肺里，那些对人体有害但十分提神的物质匀速地被他的身体分解并吞噬，只留下一点不轻不重的余韵。
妓夫太郎在亲吻你，他不擅长与女人相处，虽然他已经足够了解你的身体，在性上他和你比堕姬更加合拍。但他不擅长和你接吻，或者说，他不擅长用自己丑陋的脸去面对你。每当你仰起头去亲吻他时，他总会反射性地抬起下巴去避开你，但很快又懊恼地逼着自己转回来。
你那么在乎自己的美丽，但对他人的美丑似乎并不敏感，妓夫太郎无论如何也算不上英俊，而无惨的脸可称得上是天神垂怜。但你对他和对无惨也没有什么差别。
“你爱他吗？”无惨淡淡地问，在他的眼里，你正因为妓夫太郎给你带回来的一个手鞠而露出温柔喜悦的笑容，虽然堕姬是不允许你在屋子里玩这个的。
“嗯。”而旁观着的你也微笑起来，用一种既怀念又柔软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因为他把你当宠物养？”无惨笑了一下，毫无笑意的。
“或许是吧。”你没有对这个说法提出质疑，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妓夫太郎对你，至少在刚开始，对你并没有什么想法。你只是他的妹妹所豢养的宠物。一个很漂亮，很可口，又因为乖巧可以任意把玩的小东西。
但他对你还不错，他会给你带小礼物，会帮你教训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在床上，他也尽可能地避免让你受伤。甚至由于妓夫太郎很少出现在你面前，他比堕姬更少对你做出过分的事。
妓夫太郎甚至愿意考虑一下你的心情，偶尔也会对你说几句不必这样顺从堕姬的话。如果非要说你是他人的宠物，那么至少，你的主人在三餐之外还愿意听你说说话，哪怕他并不在乎你说的是什么。
而你又能做什么呢？提出抗议吗？难道有人见过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花朵，因为自己不能离开栅栏而抗议给她浇水的人吗？
你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你很清楚，你没有提出异议的资格。栅栏并不是禁锢花的牢笼，你只有呆在里面，才不会被人随意采摘践踏。就像挣脱提线的人偶一样，反抗不会给你带来自由，只会让你被当成垃圾扔掉。
至少曾经是这样的。
“那么您呢？您又将我当做什么呢？”你转而去问无惨，他说得没错，你的胆子确实变大了，以前你可不敢做出这样冒犯的举动。
无惨微微眯起了眼，你正抬起右手所持的折扇，举步向前，被月白色腰带所束紧得腰肢挺得笔直，但步伐又娇怯轻盈。你将扇子抛向身后，然后折腰转身接住，衣袖在半空中划出一个美妙的弧度。教导游女们跳舞的女人满意地赞赏着你的眼神，而你转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在窗外的妓夫太郎，甜甜地笑起来。
“非要说的话，你是一个错误。”无惨动作轻缓地敲了下烟杆，他的手臂一动不动，只是苍白的手指抬起烟杆，然后又令它下落，一点点烟尘被震出来，然后雾气袅袅地升上来。
“我可以抹去你以减少我的困扰。”雾气后一双猩红的眼睛看着你。
“但我也可以留下你，让你得以证明你自己。
“来向我证明一下吧，你到底有什么用处。”
你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无惨的目光突然凝滞了。你不解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正好是他把你变成鬼的时候。
那个时候你看上去真痛苦啊，不属于人类的血液在你的血管里奔腾跳跃，然后你的血管，骨头，皮肉都一点点开裂，被逐渐侵蚀。你只尖叫了短短的一瞬间，很快就痛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蜷缩在地上拼命地张开嘴喘息。
不过现在的你试着回忆了一下，倒是不太记得那个时候到底有多痛了，那个的感触已经变得很模糊，虽然仍然能感觉到心有余悸，但真要论起对疼痛的感觉，还比不上记忆里被父亲踩在地上撅断小指的痛。
无惨紧紧地抿着唇，烟枪敲在黑檀木的架子上。你看见他放在自己膝盖上的那只手握紧了，于是伸出手去轻轻覆盖上他的手。
无惨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你。
你轻轻地说：“没关系的，无惨大人，并不是很疼。”
无惨盯了你一会，冷淡地移开了视线。
他把你带到无限城之后，就直接扔给了黑死牟。那个时候他正忙着得到丽的信任，还要处理自己的商行，忙得不可开交，就算你很特殊，也不值得他为一个没养成的棋子费心。当然，这其中也有觉得黑死牟还算可靠的原因。
现在看来他也不怎么中用。无惨看着你由最初的懵懂一点一点蜕变成沉着优雅的闺秀。黑死牟曾经是大家公子，并且与无惨不同，他的眼光审美都还停留在四百年前，在他看来，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应该安静守礼，有一份拿得出手的才艺，懂得说话时留下一点小暗示，会看人脸色，并且善于把握与外男的距离。
基本上，你都做到了。只有一点，黑死牟忘了教你。
那就是为自己考虑。你所做的一切的目的都应该是让自己过得更好，因为人的本质就是欲望，而鬼舞辻无惨惯于拿捏他人的欲望。
但黑死牟把你教成了无私的圣人。无惨对此失望至极，他刚开始并不怎么关注黑死牟对你的教导，至少你的外表还能够唬人。
他居然忘记了，黑死牟并不懂得女人的欲望，也不懂得她们应该有的自私，而曾经作为花瓶的你也不懂得作为人应该有些什么，他所教导出的是男人们所喜爱的妻子，但不是无惨所期待的凡人。
至少我明白自己的失败了。无惨自嘲地想。用来对付凡人的手段当然是对付不了圣人的，你甚至能够在被做出这些事之后依然握着他的手微笑。
“把手放开，我还没有允许过你触碰我。”最后他只能说出这句话，然后从你交叠的手掌中抽出自己的手。
而回忆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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