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当面与李彻对峙过。
每当她询问起自己的家人在何处,对方总是眼神躲闪着,将话题岔开。
那日过后,他的身上果真起了许多红疹。
太医院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废了好些力,这才终于叫皇帝身上的疹消退了些。小院中的梨花仍旧开着,只是除了李彻与其中修剪洒扫的宫人,再没有人去看过。
她喜欢的是幼时的梨花。
清丽,明媚,自由。
许是宫中待得久了,便是殿门大敞开着,卫嫱也时常觉得胸中烦闷,生生憋得很。
直至一日,她提出,要前去卫府祭拜爹爹。
彼时李彻正在批阅那成堆的奏折,听了她的话,男人抬起头。对方目光里带着宠溺,闻言并未拒绝,反倒要与她一同前去。
第二日,李彻便为她备好了出宫的马车。
暗紫色的马车,垂挂着祥云暗纹车帘,显得低调而贵气。
见她前来,马车前的宫人赶忙朝她恭敬躬身。卫嫱还未掀帘,垂帘内忽尔探出一只白净有力的手。
一只白净有力的左手。
皇帝今日也未穿龙袍,着微服,掀起车帘一角。
他伸出手,示意卫嫱扶着,走上来。
目光仅于其上停了一瞬,她将脸偏至一侧。眼前女子并未理会他,她跨迈了稍一大步,卷帘坐上马车。
擦肩而过。
李彻的手顿在原地。
男人无奈笑笑,看了她一眼,而后与她并肩坐下来。
马车颠簸摇晃,二人一路无言。
大多时候,她与李彻私下相处时总是静默。久而久之,便到了如今谁人也不尴尬的局面。
她将半边身子靠在轻微晃动的车壁上,余光见着身侧之人一袭紫衣,正坐得端直。
李彻也未看她。
男人微微耷拉下眼皮,似是在养神。
自他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药草味道,又被龙涎香遮掩住,变得难以察觉。
马车穿过闹市。
熙熙攘攘的街道,传来鼎沸的人声。卫嫱已有许久未曾逛过京城集市,听着车帘外的声响,一时不禁有些心驰神往。
宫中憋闷,她已有太久未见到此等鲜活的气息。
侧过脸看了看身旁之人,卫嫱抿抿唇,将眼底神思抑制住。
再穿过两条街巷,不过少时,便到了卫府。
李彻提前安置好了大小事宜,马车乍一停靠,便看见眼前正敞开着的大门。牌匾上“卫府”二字被人拭得锃亮,大敞的府门之下,早早便有下人候着。见马车停在宅邸外,下人赶忙一躬身,朝这头恭敬行礼。
李彻先下了马车,又转过身来扶她。
如上车时那一般
卫嫱视线避开任由对方左手落空。
脚下踩着石砖黑灰的砖渐渐变作青色卫嫱穿过廊庑心中百感交集。
她先去前堂点了三根香。
而后又迈过垂花拱门。
再往前走便是她从前的小院。
四四方方的小院自是比不上凤鸣居一半之大曾经却是温馨可爱。迈过院门的那一刻胸口处忽尔有一道气憋堵着她张了张嘴巴眼角有些发酸发涩。
身后李彻站在闺阁外许多步似乎不太敢进来。
他自是不敢再随意走入。
这小小的闺阁是他当初冒犯的开端。
也是她噩梦的伊始。
闺房之内依稀燃着沉水香混杂着清丽的梨花味道自门扉蔓延至床帐。屋子里的陈设还是从前那般模样此处每一件物什却像是被人精心擦拭过一样与大门上那块牌匾那般透亮干净。
李彻立在小院之外等她。
卫嫱走出来时恰好一道光影打下来坠在他脸上。
连同那深紫色半边衣裳也攀爬上一层微风摇动的花影。
他垂着眸不知是沉思什么听见脚步声又抬起脸。
日影遮掩男人些许复杂的神色。
按着习俗她应在未时祭拜父亲。彼时时辰正好卫嫱提了提裙角正色步入祠堂。
这是卫府祠堂。
但李彻贵为天子整个大宣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
虽是如此说对方依旧于庭外留步。卫嫱深吸一口气兀自上前奉香炷。
一根是为自己一根是为兄长。
另一根则是为……小翎。
她双手合十看着父亲的灵位于蒲团之上跪下来。
她神色肃穆跪得端正。
身后留下一道清丽的阴影。
不过少时
适才奉香时李彻并不在庭院里站着待行至转角之处对方恰好迎面撞上来。卫嫱抿了抿唇未问他去了何处只抬眼看了下天色。
此刻时辰并不算晚原是可以在宫外多待片刻。
但自从她出宫后除去祭拜先祖无论再做什么事对方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
她自然能瞧出对方的小心翼翼。能看见他小心翼翼地扶自己上下马车、各种温声细语地轻哄她、谨慎地避开她曾经的伤痛之处……便是连方才走出祠堂时卫嫱能闻见对方身上的香灰气息。
他去前堂祭拜父亲了。
走过来时李彻眉目淡然衣袖带起一尾清爽的风。
她能看清楚能看清楚他全部的所作所为。
但她也清楚——
这不过是他那虚伪的忏悔。
一位君主一位高高在上的君主
,肯自降身段,又小心翼翼地为她的父亲敬香。
很自我感动吧?李彻。
回宫的马车上,男人的手臂伸过来。
对方用左手将她小心搂着,卫嫱的眼皮跳了跳,没有费劲去躲。她余光看见,李彻唇角轻轻勾起,他面上带了些满足的笑,将她抱得更紧。
天气渐暖,她在李彻怀中,却感觉手脚发寒。
路过集市,他忽然叫停了马车。
男人眼底来了兴致,愉悦地牵起她的手,带她下车采买物什。
各种珍贵的、宝贵的、宫中未见过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只要卫嫱多看一眼,他便会一掷千金,将其买下来哄她。
李彻俨然也察觉到了她的憋闷与不虞。
于是他便千方百计地逗弄她开心。
宫中的戏台班子换了一轮又一轮,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送来一批又一批……可每当她询问起兄长与小翎,对方总会别开脸,岔开视线。
便就在卫嫱以为这憋闷又平淡无波的日子会如此进行下去时——
当年兄长所斫那一把圣琴的弦断了。
这一把,乃是开朝圣琴。
眼下正是立后的风口,琴弦自断,而亲蚕礼之上圣琴又不得缺失。
李彻派人出宫,寻找其他技艺精湛的斫琴师。
修补琴弦本不是一件过难之事,可兹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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