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承渊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公务。
余黎侧身让开一步,目光穿透敞开的房门,落在廊下瘫软的柳忠身上。“凶手,是管家李忠。”
笔尖在宣纸上微微一顿,一个墨点洇开了稍许。
余承渊终于缓缓抬起头,目光掠过门外的柳忠,那眼神里没有震惊,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意外,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沉寂。
他看向余黎,又扫过裴砚,最后将笔轻轻搁在笔山上。
“原因。”他吐出两个字,简洁得近乎冷酷。
余黎清晰而冷静地陈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李忠误以为柳姨娘与府医王仁有染,并认为她腹中胎儿是王仁的孽种。为保全父亲及裴府声誉,他昨夜将柳姨娘推入后园池塘溺毙,随后伪造了自缢现场。”她顿了顿。
声音更沉道,“而事实上,与王仁有私的是丫鬟小翠,她腹中怀的,亦是是父亲的骨肉。”
“砰”的一声轻响,是余承渊手边的镇纸被碰落在地。
但他脸上的肌肉只是微微抽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那种过分的平静。
他沉默着,视线低垂,落在那个不该存在的墨点上,久久不语。
裴砚心中疑窦丛生,寻常人家听闻爱妾惨死,且是一尸两命,凶手竟是信任多年的管家,纵不勃然大怒,也该痛心疾首。
可余承渊的反应……太反常了。那沉默里,压抑的不是悲伤,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终于,余承渊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的疲惫与沙哑:“竟是……如此。李忠,你……糊涂啊!”
他这话像是斥责,却轻飘飘的,毫无力量。
地上的李忠听到这句话,身体猛地一颤,浑浊的泪水再次涌出,他挣扎着想要叩头,却被衙役死死按住。
余黎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那双总是清澈锐利的眼眸此刻深邃如潭。
她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利刃,精准地剥开了最后一层伪装:“父亲,您似乎……并不惊讶。”
余承渊揉捏眉心的手顿住了。
余黎继续道,语气平稳却步步紧逼:“李忠并非心思缜密之人,现场遗留水藻,搬运痕迹明显,尸体验出溺亡且有孕,这些线索指向明确。以父亲之能,在案发后亲自勘察现场、询问相关人员后,难道真的一无所获,看不出丝毫破绽?还是说……您早已心知肚明?”
裴砚心头巨震,难以置信地看向余承渊。
余承渊放下手,脸上那层面具般的平静终于出现裂痕,眼神复杂地看向余黎,带着一丝被戳穿的狼狈,以及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无奈。
“黎儿……”他声音干涩。
“父亲,”余黎打断他,目光如炬,“柳忠行事仓促,漏洞百出。他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完成移尸、布置现场,若非有人默许甚至……暗中清扫了某些更直接的证据,他岂能瞒天过海至今?那个最先发现‘溺亡’现场并惊动众人的家丁,也是您安排的吧?为了将‘意外溺亡’的结论迅速坐实。”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良久,余承渊重重地靠向椅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不再看任何人,目光空洞地望着屋顶的横梁,声音沙哑而疲惫:“是……我知道。”
他承认了。
“我察觉柳忠行为异常,暗中查问,他……已向我坦白。”
余承渊闭上眼,脸上是深刻的痛苦与挣扎,但这痛苦中有几分是为了柳姨娘,有几分是为了那未出世的孩子,又有几分是为了他自己和裴府,无人能知。
“可……我能如何?将李忠送官,公告天下,我裴府的管家杀了我怀有身孕的妾室?届时,裴府将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官场倾轧,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此事一出,我的仕途……裴家的声誉……就全完了!”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余黎和裴砚,眼中布满了血丝:“一个妾室,一个未成形的胎儿……与裴家百年基业、满门荣辱相比,孰轻孰重?我……我只能将错就错!让此事以‘意外’结案,已是……已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的体面。”
地上的李忠听到这里,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如同野兽哀鸣般的呜咽。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独自承担了这一切,为了老爷和裴府甘愿背负罪孽,却不知他誓死效忠的主人,早已在暗中做出了冷酷的权衡与取舍。
裴砚看着眼前这位为陛下立下汗马功劳的定国公,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法律的公正、人命的重量,在所谓的家族声誉和官场前途面前,竟然如此轻飘飘。
余黎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早已从那些被巧妙掩盖的细节中,推测出了这个令人心寒的真相。此刻亲耳听闻,她只是觉得……可悲。
真相大白,凶手伏法,可这真的是结局吗?
在更庞大的阴影与抉择面前,个人的冤屈与公正,似乎总是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在这种扭曲的规则下,一个卑微仆人的命,和一个得宠小妾的命,本质上都是可以为了"大局"而牺牲的棋子。这才是深宅大院里,最令人窒息的真相。
她看着眼前的定国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这座繁华的府邸之下,涌动的是怎样深不见底的暗流。
夕阳将云层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余晖洒在朱门高耸的定国公府门楣上,却驱不散那萦绕不去的压抑。衙役押着彻底失了魂的柳忠渐渐远去,身影在长街尽头缩成模糊的黑点。
余黎静静立在石阶下,素白的衣裙在晚风中微微拂动,她望着那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案件告破后的轻松,只有一片勘破世情的淡漠。
一转头,她看见了身旁仍在愣神的裴砚,他眉头微蹙,目光没有焦点,显然还沉浸在方才那场人性与抉择的冲击中。
“你在想什么?”余黎的声音清冷,打破了沉寂。
裴砚倏然回神,视线聚焦在她波澜不惊的脸上,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再次涌上心头。他脱口而出:“在想你为什么能像个局外人一样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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