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一刻。
谢飞舟脚不沾地地在县衙忙了一天,终于回到自己卧房泡了脚,正舒舒服服地躺在炕上,准备进入美梦时,被下属叫醒了。
“谢大人,城外来了一批流民!”
“多少人啊?”谢飞舟眼睛依然闭着,手却在炕上胡乱摸索着找衣裳。
“估摸着有七八十人!”
谢飞舟手上的动作明显快了一些,急忙吩咐:“李四,你快去点盏灯来!”卧房里没有点灯,谢飞舟抹黑套上裤子和袜子,就急忙下了炕。
李四提着灯、缩着脖子在门外候着,“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了,出来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年男子,方长脸,皮肤黑,瘦高个,一身布衣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脚下的布鞋还没有提上脚后跟。
“大人,您先把衣裳穿好吧,夜里凉。”李四提醒道。
“不打紧,边走边穿,他们现在在哪呢,什么时候来的?”谢飞舟说着话,人已经越过李四朝大门走去。
李四连忙跟上,走在谢飞舟的一侧,将灯笼举得更高些,“应当是亥时前到的,天都这么黑了,便就歇在了城外,是守城的大黑看见了,托人跟小的递了一个话。
大人跟小的吩咐过,要是有灾民来,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第一时间跟大人禀报,所以,小的才敲门叫醒大人...”
谢飞舟已经把鞋子穿好,走路走得更快了,“广宁府招收迁民都快一年了,一大半的人都去了门田,那可是将近两万人口啊!来咱们顺阳的却只有两千人,吕大人急得嘴上长了好几个火疗子,我们若是再不积极些,府城的大人们只怕要发难了。”
“眼下已经立秋了,咱们这边的条件特殊,南边来的人难以适应,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顺阳,怕早是人疲马倦,若是在外面冻上一夜,万一有人挨不过去,那是咱们的损失。”
“你去让后厨的人烧些热水,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干粮,准备些。”
谢飞舟嘱咐完,自己提着灯走了。
·
城门外,房宁穿上了自己的薄棉袄,没办法,晚上明显比白天冷多了。
离开门田县后,他们一路向北,途径辽咸县时,再也没有任何人要停下,终于在第五天的晚上,来到了这座城楼外,刘河望着城门上的三个字,在什么都不清的夜晚,笃定地说出:“顺——阳——县。”
林桂花白了他一眼,“呵,显得就你识字!”
刘河微抬下巴:“哼,我本来就认识!”
其他人望着近在眼前的城楼,都纷纷落下了热泪,
“原来真的是顺阳县啊!”
“终于,终于到了啊!”
“这一路,腿都要走断了啊!”
“我们马上就要有房子、有地了吗?”
“呜呜呜,我想睡个好觉...”
房宁卸下自己的背篓,走近到城门下,仰头看向城楼上的三个字,的确是顺阳县,走了一个月,终于到了。
林桂花拍拍她的肩膀,“现在进不去,你看啥呢?”
房宁笑笑:“我看看是不是顺阳县这三个字。”
林桂花也抬头看了一眼,“在远处根本看不清,也就刘河爱显摆。”
这几天又恢复了识字教学,房宁教给林桂花和刘河的内容是一样的,出乎意料的是,刘河竟然学得比林桂花还要快一点,这让林桂花有些生气。
房宁挽住林桂花的胳膊,边走边说:“等落户了,你来我家,我单独给你开小灶。”
“真的?!”
“那当然!”
“......”
守夜的大黑迷迷糊糊中,好似听到了说话声,他揉揉眼睛透过门缝一看,嚯,来了这么多人!
夜色已深,大家伙都累得眼皮子打架,只想赶紧躺下睡觉,准备明天进城落户。
冯老娘给了房宁一床薄褥子,房宁把她铺在草席上,换上棉袄,身上盖着单衣,才勉强觉得不冷。
或许是终于要有家,能安定了,房宁有些兴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后来侧着身子,面朝顺阳县的城门,眼睛一眨一眨的,脑子里都是一些乱糟糟的想法。
突然“嗡”的一声,城门开了,一道黑影出现在门口。
房宁腾地一下子坐起来,“有人要出城?!”
冯老娘快要睡着了,翻了个身,含糊道:“明天再进城,赶紧睡吧...”
谢飞舟出了城门,一望不远处的地上,果然躺着好多人,瞬间大喜,脚步飞快地向人堆走去。
房宁推了推冯老娘,“冯奶奶,快醒醒,有人来了!”
又向冯山所在的方向喊道:“山叔,有个人过来了,从城里出来的!”
房宁喊的这两声,终于把大家都吵醒了,“谁啊,谁来了?”
“你回头看!”房宁提醒他。
谢飞舟一路小跑,因为灯笼不太亮,没有看到睡在最外面的牛壮,直接被绊了一个大跟头,砸到牛壮身边的刘河身上了。
“啊——谁啊?!”刘河大叫一声。
“对不住,这位小兄弟,是我走得太急了。”
谢飞舟尴尬地爬起身,牛壮将他扶了一把,“多谢,多谢。”
刘河唰地一下站起来,指着谢飞舟道:“大晚上不仔细看路,走这么急要干嘛去,是不是小偷?!”
谢飞舟笑着说:“不,这位小兄弟你误会了,我是顺阳县的主簿,谢飞舟,方才听到下人的禀报,得知城外来了一批灾民,特意过来请各位入城的。”
刘河愣住:“主簿?!”
其他人一听,炸开了锅:
“谁是主簿?!”
“骗人的吧!”
“请咱们入城,有这么好的事儿?!”
房宁担心踩到别人,早就从人堆外边绕过来了,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叫谢飞舟的人长什么模样,就听到冯老娘从人群中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了,“起来,起来,让我过去看看主簿大人!”
冯老娘在谢飞舟跟前站定,一把拿过他的灯笼,将他从头到尾的照过一遍,睁着大眼问道:“你说你是主簿?!”
谢飞舟笑着把自己的灯笼拿回来,温声道:“大娘,我就是顺阳县的主簿。”
冯老娘啧啧两声,“你可比不上门田县的当官的,在城门口打杂的穿的衣裳都比你好,长得还白胖,你长得又黑又瘦的,真是主簿?!”
谢飞舟的笑容凝固了,扯了下嘴角,说道:“...我是不是主簿,你们跟我进城就知道了。”
“你说你是主簿,却来迎接我们进城,还是一个人?”房宁半信半疑,问道。
“县衙人手少,且这时候都已经入睡了,我便自己来的。”
房宁:“为什么不等明天再来,我们又不会走。”
谢飞舟:那可说不准,万一明天有别的县来抢人怎么办...
“顺阳不比庆阳,过了立秋,只会一天比一天冷,晚上睡觉都要盖上棉被,你们夜宿城外,我实在不放心,便想请你们进城,暂时在县衙将就一晚。”
“让我们去县衙里面住?”
“呃...是县衙的门房,不过收拾得很干净,要比这里暖和许多,我已经吩咐下人备好了热水,好让大家暖暖身子。”
谢飞舟一说完,人群再次炸开锅:
“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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