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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第21章:功泽千秋

小说:

禹贡:苍生鉴

作者:

冷冷雨

分类:

古典言情

舜称帝第六年,亦是禹总理水土、平定天下洪患后的第一年。自十三年前承父志、拜司空以来,禹已将人生最富壮年的岁月,尽数倾注于那场席卷九州、绵延万里的浩大征途之中。如今,水归其道,泽渚成□□虐的龙蛇蛟蜃或伏诛或远遁,曾经哀鸿遍野的大地,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带着泥土芬芳的宁静。

然而,这份宁静于禹而言,却浸透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不周山一役,代价太过惨烈。他周身经络脏腑所受的创伤,远非寻常药石所能速愈,需以自身浑厚的生命元气温养,徐徐图之。自返回阳城后,他大多时间便居于简朴的居所内,静坐调息,感受着体内那新生的、微弱却坚韧的生机,与无处不在的隐痛交织。

舜帝仁厚,曾数次遣心腹重臣前来阳城探望,带来珍稀的疗伤药物,更向他细细述说天下景象:昔日洪水泛滥之处,如今阡陌纵横,稼穑初兴;曾经流离失所的部族,已在故土或新辟的家园重建屋舍,炊烟再起;往来商旅,传颂着司空禹导江疏河、平定共工的伟绩,其名望之盛,几与帝舜比肩。

听着这些,禹的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间或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哀恸。名满天下?这煌煌功业的基石,是岳盾与三十岳卫锐士在共工疯狂反扑下化作的飞灰;是砺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时喷洒的热血;是巫盼燃烧灵魂、手持玉简冲向怨念核心时决绝的背影;是无数连姓名都未曾留下的雍梁子弟、三苗勇士、及各部族民夫,倒在了从云梦到会稽,从不周山到天下各处的治水路上。这沉甸甸的“名望”,是由太多的牺牲铸就。

更有一份难以言说的疏离,来自家庭。启,他的儿子,如今已过十岁,从一个懵懂幼童长成了半大少年。禹治水十三载,与儿子相聚的时日屈指可数。启自幼由禹的伯父伯母抚养,对于这位突然归来、周身带着伤患与传奇色彩、被天下人尊称为“司空”的父亲,他感到的更多是陌生与敬畏,而非孺慕之情。

这一日,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禹略显苍白的脸上。他看着正在院中按照伯益所授礼仪,一丝不苟练习步法的启,那小小的身影努力模仿着成人的庄重,却掩不住孩童的僵硬。禹心中微涩,招手唤他过来。

启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走近,垂手而立,小声唤了句:“父亲。”

禹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如同寻常父亲那般,却发现自己的手掌因常年持握耒耜斧凿而布满厚茧,动作也因伤势而略显滞涩。他最终只是温和地问道:“启儿,近日在读什么?可有习练武艺?”

“回父亲,伯益大人教授《虞典》,讲述帝舜德政。武艺……鸣镝叔叔偶尔指点。”启的回答规规矩矩,却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禹暗下决心,待伤势再好些,定要多花时间陪伴儿子,学习如何做一个真正的父亲,将那些未能给予的陪伴,尽力弥补。

又休养了一段时日后,禹感觉身体稍有好转,便决定带启去一个地方——轘辕山。那里,安葬着他的妻子,启的母亲,女娇。

轘辕山依旧山高林密,伊洛水在山脚下静静流淌。禹的伤势未愈,攀登颇为吃力,每一步都牵动着内腑的隐痛。启默默地跟在父亲身后,看着父亲额角渗出的细汗,看着他时而驻足喘息,却始终向着山顶坚定前行。

终于,在一片面向东方、可俯瞰伊洛交汇处的平缓坡地上,他们来到了一座特殊的"墓"前。这里没有坟冢,只有一尊人形的石像静静伫立。石像的面容已有些模糊,却仍能看出女子生前的轮廓,她微微前倾的身姿仿佛仍在眺望,等待着什么。石像周围,生长着女娇生前最爱的萱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禹站在石像前,呼吸不由得一滞。十三年了。当年他在黄河边偶遇女娇,那明媚的笑容瞬间照亮了他的心。后来,他亲赴涂山求娶,那场盛大的婚礼上,族人们载歌载舞,祝福的歌声至今仍萦绕耳畔:

“南山桐茂,北阪松苍。

新月皎皎,今夕映堂。

兰生幽谷,玉韫山藏。

伊洛汤汤,永誓不忘。

埙谐钟鼓,黍丰稷香。

惟天鉴证,琴瑟共扬。

山无崩裂,川永其疆。

螽斯振羽,瓜瓞绵长。”

谁能想到,这美好的祝愿竟成了永远的遗憾。婚后不久,他便踏上治水征程,长年在外,三过家门而不入。最后一次经过轘辕山时,他化作巨熊开山,却被前来寻夫的女娇撞见。她不知那是丈夫所化,只见熊罴,惊恐万分,在极度的震惊、恐惧与绝望中,竟生生化为了石像。

禹颤抖着手,轻抚石像冰冷的面容。他仿佛还能看见女娇最后那一刻的眼神——难以置信,惊恐,或许还有被"背叛"的痛楚。她至死都不知道,那只“熊罴”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夫君。

“女娇……”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穿越漫长岁月的疲惫与无尽的歉疚,“我回来了。水……已经治好了。天下百姓,终于可以……安居乐业了。”

山风拂过,卷起几片落叶,在石像脚边打着旋。萱草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地回应。

他平定了天下的洪水,让万千黎庶得以安居,却永远失去了向挚爱解释的机会,永远失去了那个会在灯下温柔等待他的妻子。这份煌煌功业背后,是他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与伤痛。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过他饱经风霜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石像上。

启站在一旁,看着父亲颤抖的肩膀,看着这尊被称为“母亲”的石像。他悄悄上前,小手紧紧握住了父亲布满厚茧的大手。

掌心的温热让禹从悲恸中惊醒。他低头看着儿子,看着那双与女娇神似的眼睛,百感交集。他用力回握住儿子的小手,仿佛握住了逝去时光里残留的一点暖意,也握住了未来的一份责任。

回到阳城后,禹那原本寂静的居所,因故人们的陆续到来而重现生机。这日午后,伯益最先登门。这位昔日的得力助手眉宇间添了几分沉稳,少了几许旧日郁结。帝舜为彰其襄赞治水之大功,特赐姓“嬴”,并将姚姓宗女许配于他,此乃极显赫之荣宠。

“伯益,闻此佳讯,欣慰之至。”禹执其手,言辞恳切,“嬴姓贵重,姚女贤良,你终得佳偶,实乃天合。”

伯益面上掠过一丝赧然,欣喜中又杂着一缕难以言说的怅惘。他不由得想起了凤鸟——那位永远留在了漯水之畔,明媚如朝霞却倏然凋零的姑娘。那段无果的情愫,已随滔滔洪水东逝,沉淀为心底一道温柔而永恒的旧痕。

正叙话间,院门外响起阿牛那洪亮熟悉的嗓音:“司空!” 话音未落,便见他与芦花二人风尘仆仆地踏入院中。阿牛依旧是那副敦实模样,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芦花则精悍依旧,眼神灵动。他们显是刚从某处收尾工程赶来。

听闻伯益喜事,阿牛立刻憨笑着凑上前:“伯益!啥时候请俺们喝这碗喜酒啊?定要好好热闹一番!那位姚姑娘,必是瞧上了你的满腹才学!”

芦花也挤挤眼,接口打趣:“正是!伯益如今是帝舜眼前的红人,又得此良缘,可比咱们这些只会抢锤开山的强多啦!不过成了家,可莫忘了咱们这些一同啃干粮、睡野地的老伙计!”

众人皆善意地笑了起来。伯益被这番话说得面颊微红,连连摆手:“莫要取笑,益……益只是恪尽本分罢了。” 然其眼底深处,对过往的追忆与对未来的期许悄然交织。

禹笑着拍了拍阿牛结实的臂膀,关切问道:“你二人怎得空前来?”

“嗨!一听闻司空回阳城养伤,俺们将手头最后那点清淤疏导的活计安排妥当,便日夜兼程赶来了!”阿牛激动之下,习惯性地想捶禹的肩膀,猛然想起其伤势,慌忙收手,只余满眼兴奋,“可算见着了!这回……这回可是真真正正的太平了!”

芦花亦兴奋补充:“司空有所不知,如今咱们当年走过、治过的地方,好多都已成沃野良田!百姓们提起司空,没有不感激的!”

谈笑间,皋陶、弃、鸣镝、辛夷及飞猿亦相继而至。小小院落,一时济济一堂,充满了故人重逢的感慨与唏嘘。皋陶持重如昔,弃温和仁厚,鸣镝锋芒内敛更显精干,飞猿静立其侧,目光敏锐。辛夷与禹目光相接,轻轻颔首,眼中有关切,亦有无需言说的、对巫盼的共同追思。

这番久违的热闹,却如投入静湖的石子,在禹心中漾开层层涟漪。他的目光掠过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容,仿佛霎时穿透了十三载光阴,回到了初拜司空、走出蒲阪宫的那一日。

彼时,他、砺、羲青,三双手紧紧交叠,誓言铮铮在耳:

“前路艰险。”

“生死与共!”

“同心协力!”

砺那爽朗的笑声,肩头那带着兄弟情谊的一拳,羲青清丽面庞上温暖而坚定的笑容……往日情景,历历在目。

而如今,砺已永眠于不周山那片冰冷破碎之地,与他同行的,还有那几乎全员战殁的岳卫锐士,众多雍梁子弟,以及智慧深邃、最终与玉简同焚的巫盼。

阿牛看着院中众人,憨厚的脸上笑容更盛,他环顾四周,习惯性地问道:“司空,青儿、砺哥和巫盼呢?可是在屋内商议要事?还有岳率,他那面大盾往那一杵,可就安稳了!”

他话音落下,院中的气氛瞬间凝滞。

皋陶、弃等人沉默地垂下了目光。鸣镝握紧了拳。辛夷的眼中迅速盈满了泪水,别过头去。

禹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胸腔间翻涌的酸楚,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阿牛……,青儿在屋里刻书呢。砺,岳盾,巫盼……他们……都留在不周山了。”

阿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瞪大了眼睛,似乎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芦花也愣住了。

“留……留在不周山?”阿牛讷讷地重复着,猛地反应过来,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不……不周山?你是说……他们……他们……”这个憨直的汉子,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残酷的事实,巨大的悲痛让他魁梧的身躯都晃了晃。

沉重的悲伤,如同无形的阴云,笼罩了整个院落。那些逝去的、鲜活的面容,在每个人心中清晰地浮现。

良久,禹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走到阿牛和芦花面前,用力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声音带着伤后初愈的沙哑,却有一种沉淀了岁月与血火的力量:

“抬起头来。”

阿牛和芦花红着眼眶,望向禹。

“砺、岳盾、巫盼……还有所有牺牲的将士,”禹的目光缓缓扫过院中每一个人,也包括也包括默默合上《苍生鉴》、眼中含泪的羲青,“他们并非白白牺牲。他们用生命守护的,是这条终于归于平静的江河,是天下万千得以安居的黎庶,是一个……不再被洪水与怨恨吞噬的未来。”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们的名字,或许不会尽数载于史册,但他们的功绩,已融入这九州山河,随着每一道水流,灌溉四方;他们的精神,已烙印在我等心中,随着每一次呼吸,传承后世!”

“这,便是我们一路走来,付出所有,所要换取的——功泽千秋!”

“活着的人,当背负着逝者的遗志,更好地活下去,守护好这来之不易的太平!”

羲青听着禹的话,泪水无声滑落,但她紧紧咬着下唇,用力点了点头。辛夷也擦去了眼泪,目光重新变得坚定。皋陶、弃、伯益等人,皆肃然动容。

阿牛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瓮声瓮气地道:“司空……俺……俺明白了!俺和阿花,以后就守着这太平日子,谁要是敢破坏,俺第一个不答应!”

芦花也重重点头。

羲青正独自坐于屋内,凝视着面前的石桌上的一只敞口陶瓮。在这只陶瓮里,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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