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茶后乌云便作雨。
起初淅淅沥沥的,屋里的大人们没发话,院里的家妓也不敢做声,还在就着雨拉唱。
弦滞音悲,喜庆劲少了许多。
内室里宁殊倒是分辨出来了不同,就后门探了雨,才交代阿翠那口信。
若是齐沂离了场,那翻来覆去的《鸳鸯戏》便好停了。
女子往齐沂下榻处行去。
刺史府的后院修了方云湖,湖心有亭有假山,湖内还精心侍养了许多南海珍稀的鱼。
每日里都有鱼侍将翻白的鱼捡走,将海路运来还活着的丢进去,以保证云湖里年年有鱼。
厉禅为齐沂安排的客房就在这云湖旁。
宁殊曾进去瞧过。里头十分宽敞,进则客厅,屏风后错落几间美室,琴房书房,地卧高床,如此还不止。
她那会推开门啧啧称奇,预备是要出去了,却险些踩空,脚下不远处,几个小丫鬟在云里雾里间更换温汤,五月的天汗淋淋。
这修缮与北方是大不相同的,是东夷那套路子。
宁殊想,厉禅真是好爱显摆,把这么宝贝的私房给这京城官人当客房。
她瘪着嘴离开房间时,脑子里就撞进了那位相爷的脸。
那时她还不知这位相爷便是她要引诱的郎君。
只是隐隐觉得会来位京中的大官。
此刻,又行至云湖旁,女子心思更多。
她恨死他了。
一条毒蛇,住这么好的窝。
想到这条毒蛇曾经咬过她,她恨不得将他这窝捣掉!
云湖边来了几位鱼侍在换鱼,见着自言自语的宁殊,稍稍避开了些。
他们听说小娘子最近读书读傻,动不动便喃喃自语,不是在吟诗就是在作对。
某位鱼侍离开她身边时,听到的是这句:
“定要在温泉里洗脚!”
惊得齐齐耳语,猜测不断。
宁殊对他们置若罔闻,肚子往湖心亭行去。
雨下得草木舞风,齐沂却还没来。
她突然想起一事,厉禅为了帮她拖这一个月,有意拦旨,齐沂应当是有些恼的,或许有意不见她。
她此举,确实只是那档口,想帮唱戏的家妓们避避雨罢了。
至于究竟要同齐沂说什么......
宁殊靠着云里雾里地栏杆睡着了。
醒来时,阿翠正抱着些衣物站在她跟前着急地唤。
*
女子是很不喜等人的。
她曾是京城第一艺伎,从来都是人等她,少有她等人。
这几日她受那压骨术,本就浑身酸痛。
加之前两月的舟车劳顿,她没生一场大病,实在是身体素质已经很好了。
其实她常常很困,但是又不能随意睡去。
毕竟厉禅日日都在府内,她接了这差,那万两黄金便不许她随时随地睡去。
等齐沂的时间,反倒让她好好补了个觉。
整整一个时辰,没有人来打扰她。
她缩成小小一团在湖心亭里,睡着之后便蜷倒。
远远望去,亭内根本不像有人。
整个刺史府的下人们都在寻她,甚至有下人欲跳湖去寻,都没人认认真真走进这湖心亭去瞅瞅。
直到阿翠找着她。
在叫醒她之前,女子嘴角淌着点点唾沫,阿翠甚至以为她是不小心被蛇虫咬了晕死在亭内。
丫头慌慌张张地给主子撸袖子挽裤腿,找了好久的伤口。
宁殊不好意思地抹抹嘴,拉着丫鬟往齐沂房门口走。
“官人呢?还没来?”宁殊以为自己只小睡了一刻钟,拉回正题。
夜都漆了,婢子手中抱着的是——
“男子的衣服?”她自顾自道,“齐沂预备沐浴?”
阿翠其实并不知道是否有这事,这些衣服是半道被别的丫鬟塞的。
她一直在忙着寻宁殊。
那官人没有应下她的口信。
男子似乎觉着这位小娘子很是多事,却不想将话说得难听,思量半晌,只轻道了句,“今夜不便相会。”
“今夜不便相会。”
主仆二人已行至齐沂房门口,阿翠才吞吞吐吐说出这句。
“今夜不便相会!?”宁殊方才还欲敲门,又往里头觑觑。
黑不溜秋的。应当是还没回来。
女子嘀咕道:“莫非他还有第二场?”
阿翠也嘀咕道:“奴也不知。”
宁殊面露不快。
口信都报了出去,方才还有这么多人在这四周寻她,想来已不止一人知道此事。
让她丢了些脸面倒无碍,只是这脸面可是厉姝的,是吴州刺史府的。
她这丫鬟却对主子与这位新官人的过往一无所知。
阿翠甚至不知如今面对的“厉姝”早已是宁殊。
阿翠觉着是自个办坏了事,遂说起官人的好话来,“娘子,你莫气,是奴的错,没报好信。官人是好的,回绝之时说得轻轻的,大约是觉得——”
宁殊闷闷不乐道:“觉着什么?他为何不见我?我瞧他就是轻视女子!”
阿翠曾是吴州茶伎,她也就这战乱之后才当了下人。
即便是在这刺史府当下人,也是日日奉茶,不会有人特地来教她什么叫“男女有别”。
宁殊十多年在伎馆长大,去了京城受教的更是那套逢迎讨好男子的规矩。
在国公府时,她那双手每日不是挂在齐怀瑾颈上,便是伺候他那“小东西”,加之方才刻苦拜读的那本小黄书,此刻让迷迷糊糊的她想起“男女有别”这四字,她最多能想起“男女女男”。
如此,便陷入了“不知礼”的困境。
阿翠不欲小娘子继续误会新官人。
宁殊又哪能让亲侍丫鬟说齐沂好话?
一个劝一个骂,最后丫鬟只能帮着主子骂,分明是在耳语,越说音量越高,毫无耳语的必要。
宁殊夹杂了个人怨恨,愤愤道,“他竟然把京城那些伎子,一夜之间都抓进了牢里!试问这些姑娘家,哪个进过牢?又驱逐回吴州,被他这种身份之人如此羞辱,哪里还有官人会要她们?”
这么多日,她不曾和半个人诉过心里头的事。
她方知自己如此怨恨齐沂。
不仅是因他那张脸。
她恨他滥用权利。
为自己官途博美名,实则却是在任意支配这些女子的生死。
里头,齐沂已经候了整整半个时辰的衣裳。
虽说已是五月的天,但入夜仍凉。
起初以为是这刺史府的人故意怠慢于他,他披上折腾了一日的中衣起身,欲起烟唤安淳来服侍。
行到厅房,便已听着外头丫鬟的“耳语”。
至门口,又听着一位说“姨娘还说他或许不中用呢”。
男子不知他嘴角,扬了缓缓落,落了缓缓扬,只是垂眸回想:
自齐公与他夫人逝世后,没人敢这么编排他。
夜风卷寒,宁殊微微哆嗦,但因一直只有她和阿翠在此,像是得到某种鼓励,吐槽齐沂那张嘴,如何都停不下。
阿翠听到里头有声响时,那扇房门已开。
齐沂不小心听困,靠在门上,闹出了动静。
“娘子,里头,里头有人。”阿翠慌忙道,极小声,极小声的。
三个人头挨在一块,再怎么小声也挺大声。
宁殊不怕人,却怕鬼。
自她被逐出京城后,常常噩梦连连。
女子大气不敢喘,见那门开了道口子,竟道,“谁?鬼?”
男子已行往内室披衣,只留给觑门的女子一个黑高的影。
至里头擦上烛火,那紫袍漆发才像条竖着的蛇落进宁殊眼中。
她听见他高声道,
“你若不觉着不便,便请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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