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安的这场宴席散得极早。
那些比谁都精明的商贾一个个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笑容,嘴里说着最动听的奉承话,可一谈到为南北运河筹款的正事,便都成了滑不溜手的泥鳅。
他们也不直接拒绝,只推脱说如此大的资金量一时间难以周转,需要回去与家人商议。
齐思安端坐在主位上,面色愈发铁青。
殿下的这些人,无不是个个绫罗绸缎,腰缠万贯,可一张张堆笑的脸上却满是洗不掉的市侩气。
国之大计,社稷之本在他们的口中竟只是一桩需要商议的买卖。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
他乃是天潢贵胄,未来的储君,何曾想过,有朝一日竟要与这些满身铜臭的商贾同席,听他们用周转不灵这种可笑的借口来搪塞君父之忧。
让他放下尊严,去对这群锱铢必较的商人好言相劝,甚至许诺好处以换取他们所谓的慷慨?
他做不到。
这非是计策,而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宁可承担失败的后果,也绝不会向这些人屈服。
宴席草草结束,他的幕僚张先生在他身边低声说道:“殿下,这些商贾分明是墙头草,二殿下一定是给他们许诺了什么好处,这些商人便倒向了他那边。
为今之计,不如……不如暂且与二殿下合作?只要这运河项目的主导权还在您手里,日后还怕不能制衡他?”
“合作?”齐思安冷笑出声,“本宫是太子,未来的君主,岂能与他为伍?他如今用这般手段去笼络这些商人,只能证明他们是一丘之貉,要本宫去向他低头,绝无可能!”
他是个何其高傲的人,在他眼中,齐思铭的手段不过是庶出,阴暗里的算计怎能比得过煌煌大道。
齐思安一连三日都没有去找齐思铭,更不可能去向那些商人服软。
他待在东宫,固执地等着,他觉得那些商人早晚会后悔,会想明白谁才是大胤朝未来的主人,然后主动上门来求他。
可惜,他等来的不是那些商人的悔悟,而是南北水运工程彻底停摆的消息。
没有资金注入,工期一拖再拖。
工地上那些等着工钱养家糊口的民夫们迟迟拿不到钱,一个个怨声载道,渐渐演变成了罢工,甚至还有的为了争抢最后一点口粮而聚众斗殴。
而这些消息,齐思铭自然是不会放过。
他派人将这些消息散播出去,没过几日便迅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一时间,关于太子“刚愎自用、不恤民情”的流言四起,甚至有孩童编了歌谣传唱,说太子心眼小,容不得人,是个斤斤计较的主。
太子的声誉口碑一落千丈。
这正是齐思铭想要的结果。
他早就料定,以齐思安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向那些“墙头草”低头的。
那日他对那些人的威逼利诱,从一开始就没指望那些人会对他死心塌地。
忠诚?对这群在利益场里打滚的人而言,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这些人天生逐利,永远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风险最小的那一方。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他们的心,而是他们的选择罢了。
他给了他们一个更诱人的诱饵,也笃定了齐思安那份可悲的骄傲,会让他连伸手争抢的姿态都懒得做出。
他布下一张网,猎物自己撞了上来,而那个高傲的猎人,却连猎物为何逃跑都看不明白。
太子想将此事瞒下来,可工期却瞒不住,民怨更是瞒不住。
翠儿将外面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报完,连那首孩童编的歌谣都学得有模有样。
歌谣……
这手段,可比在朝堂上直接参太子一本要狠多了。
朝臣的弹劾是刀,民众的口碑是水。
刀能伤人,水却能覆舟。
高玥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齐思铭那张永远带着三分笑意的脸。
谁能想到,那样一双清雅的眼眸背后,竟藏着如此精密的算计和对人性的精准洞察。
他甚至算准了太子这么做会引发民怨,再顺水推舟,将这股怨气化作利刃,彻底刺穿太子“仁德”的外衣。
高玥轻轻放下茶盏,看着空空的殿中陷入沉思。
齐思铭此人,当真是个操纵人心的高手。
翠儿往前凑了两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旁边,这才继续说道,“娘娘,还有一事……”
她凑到高玥耳边,“奴婢还打听到,皇上为了这南北运河工程停摆的事,在御书房里发了好大好大的火。”
她似乎想形容那火气有多大,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最后只能急急地说:“听说……听说把他最心爱的那只天青釉茶杯都给砸了!”
“听说当时里头‘哐当’一声脆响,吓得外面所有当值的人魂儿都飞了。那可是汝窑出的雨过天青色,贡品里都挑不出几件的宝贝!皇上平日里拿在手里,眼珠子似的宝贝着呢!就这么……”
翠儿做了个往下猛力一摔的手势,咂了咂舌,后怕地缩了缩脖子。
天青釉茶杯……
她当然知道那只茶杯。
色如青天,温润如玉,是皇帝心爱之物,这砸的哪里是茶杯,分明是砸在太子脸上的耳光。
翠儿顿了顿,见自家娘娘没有半分不耐,反而听得认真,又往前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神秘兮兮地补充道:
“不过太子殿下也是个硬骨头,听说皇上罚他跪在殿外一夜,连皇后娘娘派人去送吃的,都被皇上拦下了,说是不准任何人求情。”
高玥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帘微抬:“那皇上可有召见王爷?”
翠儿脸上立刻露出钦佩之色,连连点头:“娘娘您怎么知道的?没错!王爷一早就被传召进宫了,奴婢回来的时候,人还没从御书房出来呢。”
高玥闻言,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唇角逸出一抹浅笑:“那这件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看来,是时候去祝贺一下齐思铭了。
她想起那个在万花楼里,用一枚玉佩就搅动风云的男人。
那天晚上,就连她都以为棋至中盘,胜负已分,可这盘棋,竟又被他硬生生地翻了回来。
高玥起身走到内室,轻轻打开一个上了锁的箱子。
箱内静静躺着一块完整的玉石,通体纯黑,在幽暗的光线下,隐隐透出一丝血样的暗红。
这是极为罕见的墨玉,还是带着血沁的极品。
“翠儿,找京城最好的玉匠,把这块玉石打磨成一支玉笛。”
“娘娘!”翠儿看了一眼箱子中装的东西,心疼得直抽气,“这么顶级的玉石,打成笛子……也太可惜了!”
高玥将箱子合上,声音里带着雨过天晴的平静:“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在它还有价值的时候,让它发挥出最大的价值,才是正理。”
她想起了那个清冷的院落里,齐思铭孑然一身的落寞神情。
“他收到以后,应该会高兴的吧。”
吩咐完翠儿,高玥又觉得仅仅送个礼不够,她决定亲自去向齐思铭道贺。
她换了一身素雅的宫装,算好了时辰,便往齐思铭住的方向走去。
远远地,便看到齐思铭一袭白色长袍,从御书房缓步走出。
他眉眼舒展,唇边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显然心情极好。
高玥正准备上前,余光却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往东宫的方向溜去。
是苏泠。
高玥心念一动,停下脚步,转而悄悄跟了上去。
东宫门口的小厮见到高玥,刚要行礼出声,就被她一个“嘘”的手势制止了,他们立刻噤声,不敢再有动作。
只见苏泠熟门熟路地绕到太子寝殿的侧门,轻轻一推闪身进去。
高玥躲在廊柱后,心中了然:“看这熟悉的程度,怕是来了不止一次了。”
她悄无声息地靠近寝殿,躲在窗外,隐约能听到屋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随后,苏泠那温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殿下……您又何必与皇上硬扛呢,顺着他的意不就好了……”
“还痛吗?皇后娘娘也真是的,您膝盖都伤成这样了,怎么也不派个懂事的宫人来给您膝盖垫一垫……”
接着便是太子低沉的安慰声与苏泠的啜泣声交织在一起。
高玥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竟生出几分奇异的感慨。
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在她之前所在的那个游戏中,苏泠是世界的中心,是所有光环的宠儿,是天命所归的女主角。
她只要微微一笑,蹙一蹙眉,无论是眼前的太子齐思安,还是其他的男主,都会将世间最好的东西悉数捧到她面前。
她何曾需要像现在这样,在一个失落的男人面前放低姿态,小心翼翼地给予安慰?
剥离了那层耀眼的主角光环,原来苏泠也不过是个会为情所困的普通女子。
“如果皇后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跟一个宫女搞在了一起,她又会怎么想?”
高玥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皇后那张愤怒的脸,摇了摇头,没有进去打扰他们,而是转身默默地离开了东宫。
刚走出东宫,高玥便撞上了一堵温热的“墙”。
她抬头,正对上齐思铭那双深不见底的眼。
他的寝殿与东宫并不顺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
但高玥没有问他为何在此,只是咧开嘴,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王爷,恭喜。”
齐思铭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打量着什么,随后语气平淡:“不是真心想笑,就不要勉强自己笑出来。”
“不是的,不是的,”高玥连忙摆手,“我是真心祝贺你的,只是……”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把刚刚在东宫看到的那一幕告诉了齐思铭。
“我觉得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高玥看向齐思铭,内心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其实太子根本就不想管南北运河这件事,这是你父皇想让他建功立业。”
却没想到齐思铭听完并不惊讶,只是缓缓说道:“这不难理解。万花楼的舞姬在台上光彩夺目,可你想过没,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偏爱做台下那个静静欣赏舞姬的看客。”
高玥没想到齐思铭会这么说,顿时一愣。
是啊,有人渴望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自然就有人甘愿隐于幕后。
太子或许根本没有争雄之心,他只是被身份推着走,做一个安逸的看客,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齐思铭就那么站在她面前,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从微蹙的眉头,到因思索而轻轻抿起的唇,再到此刻豁然开朗的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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