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过后,周恪没再像往常一样出门,而是一直待在家里,林瑜偶尔会听见他和旁人打电话,说的内容好像是关于装修,她想起自己刚回桐城时,严亚东说要在观音街那边开一家台球厅,林瑜便理所当然地以为周恪是在忙这件事。
夜里又开始下起了雨,淅沥的雨点一滴两滴砸向玻璃,夜色浓重得像是一片泼墨,混淆着雨声呈现出一种萧条寂索的假象。
心里藏着事,一整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随意找了部电影开始看,岂料电影看完,困意依旧没袭来,相反地,人倒是越来越精神了。
瞟了眼左上角的时间,才发现不知不觉居然到了十二点。
林瑜轻揉了揉眼睛,从床上起身,打算去客厅倒杯水喝。
夜色酣浓,推开门,客厅一片漆黑,视野里,蓦地出现一抹猩红的光点,林瑜微愣,几乎是立刻,摁下客厅的开关,灯光乍然亮起的那一瞬,林瑜冷不丁地看清客厅的沙发上居然坐着一个人,周恪躬身在沙发上坐着,双臂搭在膝盖之上,眼前一团青灰色烟雾徐徐升起,模糊了他整张脸,待烟雾散去,他慢慢撩起眼帘,露出一双在朦胧阴影中压抑又冷沉的脸。
林瑜显然没料到这么晚了,周恪居然没有休息,还坐在不开灯的客厅借烟消愁,她张了张嘴,走过去轻声唤他:“哥?”
见她过来,周恪倾身将手里燃着的香烟摁灭,嗓音沙哑地像是糊着一层沙哑:“吓着你了?”
林瑜眉心微折,走至他跟前站定,余光不经意瞥见垃圾桶里一根又一根的烟蒂,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捏了一样,抽痛一瞬,她知道周恪的烟瘾并不重,从她回来到现在,总共就见周恪抽过两次烟,一次是他把自己从酒店叫出来,他们在车内发生了一段算不上争执的吵闹,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周恪情绪失控的模样,事后,她坐在车厢内,看着他在路边压抑着怒气抽完一根香烟。
而第二次,便是现在。
林瑜垂眼,目光在他脸上一瞬不瞬地停留着,她不知道周恪一个人在这坐了多久,但此时此刻,她眼里的周恪,满眼都是颓然,疲态显而易见,双眼皮的褶皱深深凹陷。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要以为自己看见舅舅了,当初舅舅和外婆吵完,很长一段时间,他就独自坐在阳台,眼神空洞的看着一点,指尖明明灭灭,身上香烟的清苦味冷冽刺鼻。
如果说林也当初是因为那个死去的姑娘,那此刻的周恪呢。
他又是因为谁?
是因为她吗?
她不敢深想下去。
林瑜深吸了口气,睫毛随着沉重的呼吸颤动着,她缓缓蹲下身,用仰视的姿态看着周恪的眼睛,“哥...你最近怎么了,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是么?”他嗓音有些抽过烟后的沙哑,像是细石磨砺过喉管,颗粒感很重。
“当然。”林瑜抿了下唇,犹豫了一瞬,继续说:“好像自从酒店过后,你就一直不开心。”
闻言,周恪低下头,眼梢沉沉的看着她,他知道从小到大林瑜一直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她总能从一堆问题中直击痛点找到最关键的利害点。
就如此刻,她直白了当地挑出了造成一切的关键点。
他没法说是,更没法看着她的眼睛,周恪转过头,模棱两可地催促她:“时候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但林瑜怎么可能会听呢。
她依旧站在原地,锐利的目光一寸一寸在他脸上梭巡着,好像非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不对的端倪来。
过了很久,她终于开口,问了一个周恪怎么也无法回答的问题:“哥,你不喜欢从逸是吗?”
话落,周恪的心重重跳了一下,他眼里的神色终于发生了松动,他坐在林瑜跟前,低头看着她,深色瞳孔幽暗复杂,良久,他终于反问道:“难道我应该喜欢吗?”
这话说得太有歧义,但谁也没再去解释和追问。
林瑜:“你不喜欢他,那你希望我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是体贴的,事业有成的,还是温柔的。”说到最后,林瑜声音一顿,直白的看向周恪,眼睛忽闪忽闪,“还是说,像哥哥这样的?”
周恪猛地抬头,眼里像有一团雾,林瑜也看向他,一眨不眨地凝望他,好像真的在期待他说出一个答案,室内安静到只剩窗外的雨声,沉默像是无声的对峙,两双眼睛衔接上的那一霎,谁也没有避闪,周恪觉得四周有些躁热,他说不出任何形容词来应答林瑜的问题,就好像无论什么样的,都能被他挑出刺来。
但林瑜还在看他,她在用目光逼他回答。
周恪望着她,“至少应该比现在这位好。”
林瑜:“比现在这位好,你又会满意吗,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从逸,如果说你之后的不满都是基于那场车祸,那从一开始呢,一开始莫名其妙的敌意又是因为什么?你对从逸不满的究竟的是他这个人,还是说,是他作为我男朋友的这个身份。”林瑜停顿了一下,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让人无法回答的问题:“是所有拥有这个身份的人都会引起你的反感吗?哥哥。”
她语气陡然加重,重点落在最后两个字。
这再平常不过的称呼却在此刻变得格外沉重。
问题的最后是以周恪败阵而结束。
他无法回答出来。
甚至连那一声哥哥都让他难以承受。
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会对亲生养大的妹妹产生除了亲情以外的其他感情,这对他来说是完全错误的。
很多时候,他像是陷入一种情感的自我博弈。
一边奢求和妹妹永远保持这种只有两个人的关系,不管什么时候,这个家里都只有他们兄妹二人,无论是‘嫂子’还是‘妹夫’的出现都会打破这种平衡。
一边又忍不住谴责自己这种悖德的念头,他是禽兽吗,为什么会这么想,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妹妹抱有不合常理的占有欲。
他像一个患有心理疾病的患者,诘问和痛苦一旦产生就如雨后春笋般长势惊人。
无数个夜晚,他都像今夜一般无眠,坐在暗如泼墨般的夜色里,闭上眼睛,脑子就如走马观灯似的闪过许许多多片段,从林瑜三岁时一直到如今,前二十年的人生里,他一直以兄长自居,以亲人的角度去看待她。
是什么时候开始掺上私情的呢,是因为从逸的出现吗,是因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有另一个男人和她耳鬓厮磨,住在同一间房子,躺在同一张床吗?
胸口再次出现沉重的感觉,像压了千万斤重的石头,让人无法呼吸,光是想想,就觉得心口绞动着发疼。
嫉妒,这是他对那个男人存在的唯一反应。
可如今,面对妹妹的质问,他要如何回答呢,说是吗,说他反感的不止是从逸,而是每一个可能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吗?
漫长的注视中,周恪一直在看着她,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谁也没舍得错开半分。
林瑜清晰地瞧见周恪那双漆黑的眸子此刻正明晃晃地翻涌着一股浓重的哀恸之意。她全身一凛,瞳孔震颤,真难得,有生之年,居然会在哥哥的眼里看见这样复杂的情愫。
周恪望着她,喉结轻滚,声音说不出的沙哑:“我问你一件事,你必须如何回答,好吗?”
林瑜怔怔地看着他这副郑重的样子,心里忽然冒出一种不安的心绪,很久,她缓慢地点了下头。
周恪动了动眼皮,垂眸睨着她,他用上全身的力气艰难地组织出语言,随后徐徐启唇:“你是真的...很..很喜欢从逸吗?”
话落,林瑜的心倏地咯噔一下,客厅灯光昏淡,朦胧的光影从头顶倾泻而下,罩在两人周身,她懵然地眨动着眼睫,露出一双澄澈干净的眼睛。
她翕动着唇瓣,好半响才挤出这么一句话:“这就是你要问的问题吗?”
“是。”
空气静默一瞬,林瑜接着追问:“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周恪说:“很重要。”
林瑜不解:“为什么?”
周恪不答,而是直视着她那双清澈的浅瞳,“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难回答吗?”
“我...”林瑜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词汇都说不出口。
她已经骗了哥哥太多太多,事到如今,难道还要违背着心意,对他说自己很爱另一个男人吗?
不——她说不出口。
她低下头,蜷缩地指节扣动着骨关节。
周恪自认他问出的并非超脱林瑜理解范围外的难题,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情感问题,但林瑜过久的沉默终于让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为什么不回答。”周恪眉眼一压,开始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表情。
林瑜偏过头:“你可以换一个问题问吗?”
周恪的目光忽然沉得深暗:“就这个。”
对上哥哥眼里晦暗不明的目光林瑜咽了咽喉咙,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她的内心好纠结,如果回答,就变成了再次欺骗,但如果不答,便是当着他的面说自己并不喜欢从逸,诚然,她和从逸之间本就没有感情可言,可真要这么说,就意味着所有的一切都要公众于众。
周恪漆黑的眸光落在她的眉眼间,视线一眨不眨地定在他脸上,悄默观察他的反应,他看见她眼里的为难和纠结。
她在纠结什么?又在为什么而感到犯难,以致于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能让她沉默许久。
过了很久,林瑜依旧没有开口。
周恪忽地倾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眸中情绪翻涌下来,“只要你说一句是或者不是,这个问题便彻底解决了,为什么不开口。”
“因为...”
林瑜闭了闭眼,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再次睁眼时,她眼里只剩下孤注一掷地决绝,“因为...”
“我和从逸是假的。”
做戏做了一个月,她终于舍得说出这个酣畅淋漓的事实。
这话就像是一个炸雷,炸得周恪的脑子瞬间嗡地一声变成一片空白,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沉黑的眸子急遽收缩,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你说什么?”
他的嗓音沉得厉害眉心皱得越来越紧。
“就是话里的意思。”
林瑜扬起下颚,面色平静地注视着他,当然平静的只是表面,谁知道她内心在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沸腾,心跳如擂鼓般重重躁动。
是兄妹还是情人亦或是变为陌生人,就在今夜见分晓。
她在今晚,在此时此刻,彻底化身成一个赌徒,就赌周恪对她的感情绝没有那么清白。
周恪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彷佛要穿着她的身体盯出一个洞,他震怒,惊愕,咬着后槽牙挤出一句话:“为什么这么做?”
闻言,林瑜很轻地笑了出来:“哥哥,坦白来说,在听见我阐述这个令人惊讶的事实时,你到底是生气多一点,埋怨我胡闹任性,还是开心多一点,庆幸我们还好是假的。”
周恪没说话,只是呼吸重了许多,一双湛黑深邃的眸子沉黯得惊人。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林瑜挪动着脚尖,上前一步逼近了他,随后鼓起勇气,在周恪沉晦复杂的眸光中,倏地仰起了头,毫无预兆地对着他的唇亲了下来。
一个时隔三年的吻就这么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带着她一千多个日夜的辗转反侧和此刻再无退路的勇气。
吻落下来的那一刻,周恪全身一僵,但同时,也像是明白的什么,他难以置信地承受着这个吻,所剩无几的理智和道德也在这一瞬轰然倒塌。
两瓣湿热的唇轻轻一触,很快便离开,如蜻蜓点水一般。
林瑜看着他,心脏的跳动声早已将她掩埋,她的眼睛也糊上一层朦胧的泪意。
“我喜欢你,不是简单的兄妹之情,而是——想跟你接吻的这种。”
她的声音又轻又细,像一片羽毛慢慢从唇齿间滑了出来,但细听之下,便能分辨出来,她连尾音都在颤抖。
林瑜抬起下巴,带着少女时期所攒积的所有勇气深深地看向他:“你要么跟我做情人,要么跟我彻彻底底的做兄妹,给个准话吧,也好叫了彻底断了这荒唐梦,从此画出一个安全的界限,谁也别迈过这红线。”
这话一出,周恪顿时被她这番言论激得身形一晃,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说方才她和从逸是假的,已经让他好半天都消化不过来了,那么此刻,在面对林瑜的这番逼问时,他更是震颤到说不出话来。
他实在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像是上帝忽然朝他砸来一颗重重的糖果,他还没来得及品尝这糖果的甜,就已经被砸到晕头转向了。
周恪微垂视线看向她,语气发紧:“什么叫做安全界限,是打算老死不相往来,还是又像这三年一样,生分疏离到连家都不回,嗯?”
林瑜仰起脸,定定的看着他,一双澄澈清泠的眸子慢慢被水汽充盈,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了起来:“哥,难道你对我的感情就很清白吗?你敢说从逸来见你的那一天,你不是故意做的那桌子菜吗?在得知我要和从逸待在酒店彻夜不归时,为什么大晚上把我从酒店拉出来,仅仅是因为我在一个你认为还小的年纪里要和他出去开房吗?”
她一鼓作气说的一大段,说到最后,她眼眶蓄起的热泪倏地落了下来,那眼泪烫得周恪心头一痛。
林瑜吸了吸鼻子,继续说:“还有,从酒店回来的当天晚上你在浴室做什么。”
听到这,周恪征住,浑身上下的血液像是凝滞住了。
所以,当时她就站在浴室的玻璃门之外,这个事实让周恪几乎站不住脚。
空气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林瑜深深吸气,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哥,坦白说,纾解的时候你脑子里在想着谁,是——”
话还未说话,一道清淡的青木果皂香混着苦冽的烟草香猛地扑向了她。
倒影在林瑜瞳孔里的人影遽然放大,双眸渐渐瞪圆,后颈覆上一双宽厚的手掌,托住她,迫使她下颚微仰,随后在她错愣不已的反应里,唇瓣倏地覆下一道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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