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是花余目昏眼花看不见,只因角度不同,隔雾看山难观全貌。再者那时撕心裂肺地蜷缩一团,眼冒金星了个透顶。就是看见了他,权当看不见,实在是没那个心力去招呼。
枕不识一派气定神闲,丝毫没有把面前器宇轩昂的少年当回事。少年气盛,哪里遭受如此透明待遇?他冷哼一声收剑回鞘,略带质问:“长老失踪数十载,今日怎得跑我圣离地界了?”
花余静观其变在一旁。枕不识兀自绕过其人,坐上木凳捻杯慢饮。除却方才泄露的一瞬冷寒,其下再无透露半分情绪,不乐不忿,令人莫名其妙。
寂静太长,其他弟子冷汗涔涔,握着剑柄枕戈待旦般一瞬不瞬盯着这位惨绿少年。终于,枕不识清冷出声:“步千里,圣离自家门前雪都没有清扫干净,哪里要你来管我的闲事。”
枕不识今天说话怎么夹枪带棒?
这语气疏离且冷漠,劈得步千里哑然无话。他自觉和枕不识没什么情谊在,平日里即便见面也是摆头不理的。奈何圣离不厌两宗来往不歇,关系融洽,自己这样咄咄相逼实在不妥。旋即作恭顺模样:“是弟子言行无状,还望长老勿怪。”
花余瞄一眼面不改色的枕不识,继而瞅一眼前横后顺判若两人的步千里,由衷感叹:“修仙界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各种各样的关系缠绕捆绑,简直眼花缭乱。”
一手在步千里面前扑腾,一手去邀枕不识,明晃晃地在人面前挤眉弄眼半晌,其人都没有任何反应,疑问道:“这人看不见我?”
枕不识回道:“嗯,修行不够所以看不到,你不要靠他太近。”
花余乖巧退到枕不识身边:“为什么?还能一剑劈了我?不过这人腰缠万贯,应是在宗门极为受宠吧。”
枕不识:“圣离长老之子,性子骄横。”
花余:“骄横?这评价倒是别有趣味,看他对你这态度,莫不你们有什么渊源?”
四肢百骸正在与魂体融合,枕不识汗流浃背,表面却仍是波澜不兴。
要知道魂体和身躯一脉自成,若无意外不会强行分离,即使分离二者亦是不即不离。若是教二者合二为一,便难舍难分,除非生拉硬拽,则绝不可能再次脱离躯壳。
而这分合凄苦煎熬,生人难以忍受,但于鬼魂另当别论了。而枕不识不过是昏睡,仍旧属于生人一类。
观人噤声不语,也不打搅他。目光顺其自然落回步千里身上,其人一身紫衫,腰间缠金丝挂铃铛耷拉,一步一清脆。
观其余弟子,玉玦与铃铛分离两处,只他不做寻常,二者共放一处,叮叮铃铃一阵嘈乱魔耳。
看透枕不识的不闻不问是不想搭理自己的本质,步千里也不自找没趣。剑不脱鞘,横于肥头胖耳的掌柜额前——这三人不过平民百姓,抽剑未免大材小用。
凌空而过的红绳早将这群人打得六神无主,纷纷栽倒在地。凌厉虬曲如蛇游一般,冷冰冰地盘上三人脖颈,其劲之重深深陷进肌肤之中,鲜血滴落,不需一瞬便可将人首分离。
几人根本挣扎不过,心中又惊又怕,生怕自己小命就交代在这。手去抓挠丝线,嘴里张张合合不断求饶。
单听那求饶声简直令人毛骨悚然:“求……放了我……放过我……救命……”
这红线是枕不识之物。没有前辈允许擅自动手不免无理,但面前三人唇紫面黛,奄奄一副将死模样。
他来此本就为了捉拿贩卖人口的祸首将其带回审问,若是教人死在自己面前,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也顾不得颜面其他,只得伏低态度道:“长老,这些人都是圣离要捉拿之人,还望长老高抬贵手放其一马,也好教我们寻了真相。长老可以放心,待我们了解前因后果后,定将他们交于长老处置,死生不论。”
最后一句压得极重。依步千里以往对枕不识的了解,其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虽不知这些人如何招惹了他,总归圣离不过要个因果,其余也不甚关心。再者这些人贩卖人口,死罪难逃,落于谁手不同?
这话一连惊四人。花余即刻低头去看地上三人,这一看把他吓一跳——方才一直忙着观察步千里,感叹着他的灵活变通,一点没顾上红绳的作妖。
急忙叫停。红绳听到声音本想装作不理,瞄一眼花余一脸严肃,不得已松开,继而转头绑去枕不识的手腕。
红绳刚绕上腕间,枕不识显而易见的眉头蹙起。似乎是感应到这细微变化,红绳罕见地去缠花余腰间。花余无奈:“被凶了才知道来找我。”
此时才发觉枕不识的不对劲——额间涔涔,唇白无色的,是什么情况?花余上前探问:“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差?”
枕不识稳了稳神,压下去反复汹涌的连接,口齿不清道:“我没事,你现在回来。”
花余一愣:“回哪去啊?”
枕不识咬唇忍耐,难以作答。花余忽地了然:“这身体你都拿回来了,干嘛还要我回去?”
“回来!”仍是不清却冷的彻骨。许是这抵抗得太过艰难,这本该单独给花余所述的心声被外泄而出。众人登时瑟在原地,不敢吱声。
这许多日来还是第一次见枕不识这个神情态度。花余怕他出事,十分顺从地照做。在接触身体的刹那,强大的推力如澎湃而起的洪水倾泻劈头盖脸的浇来。
有些不明所以,转念一想:这身体并非是他的,自然产生排异;而枕不识如此痛苦,应是在拒绝和身体做融合。但这就很奇怪了,为什么要拒绝?
握杯的指尖渐渐失了血色变得苍白却仍是有力,枕不识竭力自抑,缓缓从齿间蹦出几个字:“滚……滚出去。”
掌柜其人望风而逃,三步绊两步地跑出去。步千里亦是稀里糊涂却也不得不听作揖出门顺手关门,只剩花余一头雾水地发怔原地。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时,抬脚也要往门外飘去。
两步没有就被喊了回来,站定原处不肯挪窝,撇嘴嘟囔:“干嘛,不是你让我滚出去的吗?现在又不想我滚出去了?不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要言而有信。”
他也是有脾气的,哪里愿意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且他不是鱼不会转头就忘。
枕不识霍然而起,直奔他走来,每一步都好似万斤重。花余下意识往后退,直到后背贴上冰凉的墙壁,退无可退。而枕不识也追赶上来,两人目光相接,近在咫尺。枕不识目光流连不舍,依稀含泪,千般不能万般无奈地从口中喟叹出一口飘渺的气息。
花余被困其中,进退两难——退一步穿透墙壁进入他人屋内,进一步和枕不识紧密相贴,二者都有闹笑话的可能。他双手拒绝,想往旁边闪,谁知被枕不识看出意图,随即被挡住去路。
就在四目相对僵持不下之际,红绳一跃而出,拽着花余扑进枕不识怀中。瞬间感受到魂体被压缩的疼楚,但也只有一瞬间的。眨眼间,枕不识被挤出身躯,眼神和熙释怀杂糅一起,塑造出现在这副不舍的神情。
花余晕晕乎乎在躯壳里待了好一会才回神,随即去看枕不识的状态——一般无二的通体浅淡,脸色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他关切道:“有哪里不适吗?”
枕不识:“没有,出去吧,他们都等着呢。”
花余:“你怎么能确定他们会等你?被你这么一凶,早跑七七八八了吧。”
推开门,应接不暇的紫衫弟子竟真的在门外等着呢。花余装模作样故作高冷:“带路。”
步千里见人完好无损地出来,本就有疑——把人轰出来自己一人处于室内,也不知是否做贼心虚。哪知还没想出个名头,就被突如其来一句话劈了个粉身碎骨。身后弟子俱知枕不识和步千里渊源不浅,纷纷注目两人,步千里觉如芒在背燥热上脸,嘴角有抽搐:“长老要去圣离?”
“有问题?”
“……没问题。”枕不识向来与他不对付,此次一同回宗,莫不是去告状的?他又不能做主拒客,真是危矣。
花余侧脸去问:“你们之间矛盾很大嘛,他这么不待见你。”
枕不识:“是他自作多情。圣离脚下有一石碑。”
“哦?”
忆起此碑,倒是有好一段源远流长。此碑所刻“枕不识与狗禁止入内”不知是谁玩心大起竟将此碑堂而皇之的放置宗门口。当时凑巧不厌中人来商谈事务,瞧见此碑,心里都不是个滋味。其中有一掌门弟子,唤公孙粟。
不厌掌门与枕不识师承同门,掌门对他多有厚爱,每日变着花样,只为能让枕不识笑口常开。而公孙粟作为掌门亲传弟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幼便喜欢跟着枕不识身后,像个小尾巴,与花余相比不知热情亲切多少。
右脚刚进圣离,瞥见此骂碑公孙粟掣剑而起,横劈石碑。幸得步千里拦得快,不然只怕一瞬巨石成齑粉。即便寒光映照人脸,也毫无停手之意。若非其余长老出手及时,步千里也没机会在一旁沾沾自喜。
登上大殿,圣离中人全力护着这位罪魁祸首,说什么“稚子年幼顽劣,望枕长老海涵”。枕不识揽袖一摆,只道:“没关系,将碑撤了就行。”
此事需得步千里点头方行,可他自小娇生惯养,骄纵颐指的哪里愿意?任他人好言好语,苦口婆心说了个彻夜不眠,步千里就是不愿意撤掉这碑。其他人只其意不可移也没办法,知晓无数眼睛盯着他这碑,步千里竟是直接在碑前守了个通宵达旦。
次日,公孙粟好说歹说,拉着花余去山下一瞧,本以为早该消失的石碑仍岿然不动地伫立原地。
登时脸色铁青,勃然大怒,一脚把安睡一旁的人踢醒。步千里浑浑噩噩苏醒,见来人不怀好意,跃身一跳抱住了石碑,不让人前进分毫。
公孙粟攥剑的手微不可查抖了抖,不由分说一剑劈了上去,谁知这一剑却是毫无反应。
紫衫少年从巨石纵跳而下,蹦到公孙粟面前,幸灾乐祸抬起手里的符箓:“哎哟哟,这么没用啊,连块石头都劈不烂?不厌山的弟子都是这么没用的吗?不如你另投师门算了。”
公孙粟暴跳如雷:“分明是你耍诈使符,真是好不要脸!不曾想这里竟是五师伯旧日山门,山中人人若都似你一般刁蛮任性,圣离早应倾覆不在。还是说山中其人都是良善恭恭,唯你一人蛮不讲理,放刁撒泼?”
步千里听出其中讽刺之意味,叉腰着腰夺口反讥:“都说不厌山兄友弟恭,其乐融融,我看是私相授受,暗度陈仓。枕不识和他那掌门师兄情谊非同,谁人不知?莫不是你是他们私生子,所以才如此拥护?”
“你在胡言乱语,颠倒是非!”公孙粟摩拳擦掌就要挥舞上前,被花余抱腰拦下:“花浩绵,你给我松手!步千里是吧?草根样的名字,莫不是属意千里马?我看不过是头倔驴,矫情个甚么劲!”
闻言,步千里气得跺脚,更是毫无顾忌道:“怎么,我说对了所以恼羞成怒了?依我所见,枕不识还是一辈子留守不厌,莫要出来祸害他人,最好天公作美给他劈了才好。”
“啪!”步千里被打得耳鸣不止,头晕脑胀,瞬间愣在原地。公孙粟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冷着脸的花余,心想:“花余平日里对我爱搭不理的,搞得我都想踹他两脚,想不到遇到正事也还算有点用处。”
这一巴掌属实是情不自禁。花余收回扇得有些疼的手,死死盯着步千里那张嘴,好似只要再张合吐露一句话,就会被人活活撕烂。公孙粟是第一次见那副布满阴霾的模样,也被搞得怔愣良久。
步千里自小千娇百宠,哪里会惧怕这小小不厌弟子,登时口出狂言:“怎么,还想打我啊?有本事你打啊,看你打完以后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花余不形于色:“多谢提醒。”
步千里心道他怕正欲张口嚣张,谁知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被撞倒在地,拳头四面八方的袭来。他躲闪不得,只能艰难起身抱头鼠窜。公孙粟一见他要跑,如离箭之矢一般窜出数米,拦住不让人走。
三人殴打成一团,尘土飞扬,又是在山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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