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院中一株老树下,李秀宁正跟长孙二娘跪坐饮茶。
长孙二娘满眼惊奇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茶碗。
只见茶水并不似时下洛阳城中人们常饮的茶汤一样呈现浓重的绿色,而是如水一般的清澈。
在清澈的茶水之中,一朵朵原本干瘪泛白的菊花,在沸水的浇筑之下,此时此刻却犹如焕发新生般重新展开,在茶水中浮浮沉沉,氤氲出略带苦涩的甘甜,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长孙二娘的心绪慢慢的平稳了下来。
“先前用膳之使,就觉姐姐精通饮食,未料姐姐居然于茶之一道也如此别出心裁,二娘真是后悔没能早些认识姐姐,错失了多年乐趣。”
李秀宁见她的神色已经不似刚才那般凝重和紧张,也微笑出声:
“我就知道二娘你会喜欢。”
抬手将手里的木勺在自己面前的茶碗里面拨弄两下,看着菊花在水中打转,她语气惋惜:
“可惜庄子上没有琉璃盏,要不然,今日这茶可就更加赏心悦目了。”
正学着她的样子摸到木勺的长孙二娘一怔,脸上出现些许恍惚的神情,半晌之后叹道:“用琉璃装茶,果然是姐姐才能想出的主意,但我想,那一定很好看。”
被称为琉璃的玻璃,现在并不普及,就算是勋贵世家,能有个一两样,都是家资豪横了,且他们大都拿来收藏,偶尔用来盛酒,但绝无人用来装茶。
“这茶冲泡容易,二娘今次回去,可带些我这边的干花,或下次过来我这边,我让人提前备上,只是记得留意茶有药性,当适当饮用才是。”
“我记下了,多谢姐姐。”
长孙二娘如先前李秀宁没有推辞长孙恒安教授李世民马术一般,也没有推辞,当即应下,只是随后又是一声叹息:
“只是这一次,我本来是要来跟姐姐道谢的。”
李秀宁这次没有接话,她知道长孙二娘想说什么,能从见面忍到现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才说,已经是极限了。
“姐姐可知,当日之事发生之后,我并非如外界传言一般受到了惊吓,却为何直到今天才临时起意来了庄子上找姐姐?”
看着长孙二娘坦坦荡荡的看向自己的眼睛,李秀宁挑眉,颇为意外,却依旧没有吭声。
那天晚上唐国公府进行完家庭会议之后,窦氏就吩咐了家仆连夜收拾了他们姐弟三人的行装,第二天便紧赶着让他们离了京,关于京中各方的形势,李秀宁一无所知,也没有让人去打听。
她只是来到庄子上之后,不仅自己没出门,也按着双胞胎消停了几天,直到今天才跟独孤氏说要出门。
而从独孤氏不让他走远,以及出门带上两个护卫来看,虞家和宇文家那边应该是并没有消停。
“我受到惊吓的传言,是我祖母传出去的。”
长孙二娘显然也不需要李秀宁的回答,而是径自给出了答案。
接下来,她便说起了长孙府内的纷争。
长孙二娘那日被送回家中之后,就被长孙老夫人拘在了家中,不让她露面,并开始指使着长孙晟给孙女寻摸亲事,还特特指明了要远离京城,长孙晟极力反对,主张此时并非女儿之过,长孙夫人也跟着帮腔,却被长孙老妇人指着鼻子骂毒妇心肠,问她可曾顾念过自己的小女儿。
现今的长孙夫人是长孙晟的续弦,府中除了四郎长孙无忌和长孙四娘以外,其余都是原配所出。
所以今次长孙二娘遭难,长孙夫人不同意她远嫁孙女,老夫人才会如此愤怒。
“但我其实同意阿耶阿娘的话。”
长孙二娘说罢家里的状况,突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看向李秀宁,目光坚毅:“此事非我之过,为何我要跑?还要赔上自己的终身?”
真正惹了祸就跑的李秀宁:“……”
她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祖母又骂了我一顿。”长孙二娘看她的模样,隐约猜到了她的想法,笑了笑,“但好在昨天夜里,我跟她说我要去国公府亲自谢你的时候,她没有拦我。”
“至于虞家那边……”话锋一转,长孙二娘的脸上出现嫌恶,“我听大兄说,虞侍郎在朝上参了唐国公,说……嗯……”
坐了半天腿有些酸,跪坐姿势早就塌了的李秀宁听见自己关心的八卦上菜了,立时打起精神,炯炯有神的看向长孙二娘催促:“说什么?”
“咳。”
见李秀宁脸上没有不虞,长孙二娘轻咳了一声才继续,“说唐国公教女不严,德行有亏,家风不正,说姐姐你闺门不谨,断人血脉,要圣上发你去感业寺修行赎罪……”
长孙二娘的声音越来越小,李秀宁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不可思议。
“嘶~好狠!”李秀宁小小声的感慨,长孙二娘见状忙开口:“姐姐放心,圣上他——”
“不急,你先说说我阿耶怎么回的?”
李秀宁摆手打断她,对于皇帝的回复并不感兴趣,反而更期待听听李渊是怎么怼人的。
“……啊?”
长孙二娘一愣,显然先前对于这些并没有记得特别清楚,只得努力思考了一下,才边回忆边答:
“阿兄倒是没细说,但我隐约记得我阿耶说,唐国公说什么见过颠倒黑白的,没见过黑白颠倒的……说……要是虞家二郎是个只会喘气不会动的,见了娘子起了意,人家纵使不愿意,腿一蹬一下被气死了,还要人家给他守,呃活寡……甚至陪葬偿命不成?”
再一次的,长孙二娘的声音越来越小了,脸上也布满了红晕。
显然,就算是她的思想确实比之这个时代的女郎们更清醒,也架不住她只是个未出阁的古代女子。
李秀宁却是坚信李渊肯定骂得更难听。
且听听这恶毒的比喻吧,只会喘气不会动,还能见娘子起意,这是多大的色心啊,且不说现如今虞家二郎大概率只是失去传宗接代的能力,李渊这嘴里直接让人家快蹬腿挂掉了,这诅咒不可谓不狠毒,甚至后面的捎带上了虞家一块儿骂。
啧啧……该说不说,她现在是真的信了诸葛亮战场上骂死王朗的情节了,诸葛亮是文人,骂人不带脏字,李渊可不是,估摸着当时可能都直接骂到虞家的祖宗十八代了吧?
想到当日朝堂上可能有的场面,李秀宁咂咂嘴主动转移方向:“嗯,我阿耶这叫话糙理不糙,那宇文家呢,他们没说什么吗?”
想也知道,虞家小小四品内吏侍郎,怎么敢这么大张旗鼓的找唐国公府算账,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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