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明甫听到太监传唱退朝,抱着玉笏囫囵行了个礼,动作颤颤巍巍,宛如风烛残年的老妪。
离开长风殿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皇帝还端坐在龙椅上,身姿瘦而挺拔,像是在目送群臣。左相则被内侍引往两仪殿。
按理说,臣子是要在皇帝走后才能退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天家威严早已在五年更换四帝的荒唐中扫地。
当年被期望成为中兴之君的顺文帝魏青估计也想不到,自己五个皇女,如今就剩一个傻兮兮的和一个病歪歪的了。
也不知道这个病歪歪的还能在这位置坐多久。
虞明甫在心中唏嘘了几句这年头皇帝也不好当,转念想到自家三娘今年秋闱中举,还入了左相的眼,心情又明朗了起来。
左相杜见翎是六朝老臣,三朝宰相,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虽然和宦官勾结为人诟病,但如今天下之事无不经枢密院,那群阉奴连天子废立都敢插手,更别说打压普通士大夫,朝中官员得罪了他们的,轻则被贬,重则危及全家,正所谓阎王易见,小鬼难缠,朝廷上下,谁敢说自己没和内廷太监虚与委蛇过几句。
她本来还担心三娘呼朋引友,一与人谈得来就要和人家当姐妹的性子,日后进了官场要吃亏,没想到这小妮子才踏进半只脚,就已左右逢源,哄得贵人都对她称赞有加,倒显得她这个当娘的板正了。
虞明甫欣慰地想,虽然自己资质平平,但在教养后代上还是很有本事的,儿孙们个个优秀,尤其是二郎,没有二郎,她当初就不会得到文帝青眼,也就没有她今日户部尚书的地位。
想到二郎,虞明甫不免联想到他如今深宫守寡的境地,再次神伤。
要是顺文帝当年躲过了那场危机,罢了,旧事已了,本朝无后妃殉葬的先例,大不了过些年她再上折子求求那老阉贼把孩子接出来。
早已在殿外等候的小太监远远见虞尚书一会长吁短叹,一会兴高采烈,愣是没敢出声打扰,直到虞尚书重新恢复不近人情的神色,才紧张上前。
“虞大人,陛下有请。”
虞明甫平日总是微眯着眼,一副万事不关心的庸臣模样,这下抬起眼皮,眼底锐光乍现,叫人心头一紧,小太监也就是年小白忍不住把头低得更深了些,心里嘀咕,官就是官,和他们这些当奴婢的不一样。
扫了眼年小白腰间铜铁带銙上系着的腰牌,虞明甫宽了宽衣袖,“走吧。”
她心里有些奇怪,皇帝召见她做什么,总不会是为了朝政,两人里没一个能做主的,难道是宫中的二郎与她心有灵犀,有什么话想告诉她,但碍于宫妃身份,只能托皇帝之口?
早听说二郎同当今亲如血脉父女,她还有些惊讶。
徽之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肠硬了些,顺文帝西去时,她担心二郎意气用事,匆匆进宫探望,彼时宫里泣声一片,到了二郎那,二郎虽面色苍白,却还能有条不紊地处理宫中事务,甚至反过来劝慰她生死乃夜旦之常,要她不必太过哀恸。
顺文帝死尚如此,更别说后面三个接连继位,又接连遭遇不测的皇女,二郎对她们毫不在乎,她以为他对现在的延熙帝也是如此,竟是不然。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情分不一样。
有这层在,虞明甫便也对皇帝多了几分关爱。
等到了甘露殿,年小白回头再看,后面跟着的,俨然是一个眉目温和的慈妇人。
佛祖诚不欺我,大官就是变色快。
他朝里通报了一声,轻轻推开门。
殿内,年轻的皇帝坐在桌案后,朝他们望来,通身天家气韵恍若天成。
时下女子十五及笄是成年,皇帝十四登基,迄今不足一月,虞明甫之前见过几次还是六皇女的皇帝,印象里就是个半大丫头的样子,然而现在,皇帝容色舒展,嘴角微挑,似天生就含了三分笑,一对朱雀含珠步摇坠在脸侧,更显得鼻如峰,眼如星,虽稚气未脱,但已亭亭如修竹,像极了当初刚刚登上太女之位,意气风发的顺文帝。
她心中惊异,遂俯身行礼。
皇帝声音稚嫩,却语气沉稳:“虞卿不必拘谨,我今日召你来不过是聊些家常。”
虞明甫心中明了:“可是太妃殿下央了您帮他做什么?”
她想着皇帝现在也算她半个外孙女,便关心道:“陛下宅心仁厚,体量太妃一片思念之情,臣感激不尽,只是近日,臣听闻浑天监上书荧惑有犯太微之兆,担忧宫中生霍乱,望陛下以凤体为先,莫与宫外频繁来往,对左右侍奉之人也不可掉以轻心。”
被暗指不可信的年小白老实巴交端来茶,为二人奉上。
虞明甫才接过来,就听到上面传来一声疑惑的:“太妃?”
魏禾轻笑:“虞卿这回可想岔了,我召你来,是为了幼章。”
虞幼章?她的嫡孙?
青瓷茶碗哒的一声从虞明甫手里滑出,摔在地上。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在哪见过还是六皇女的皇帝了,桃夭坊!京师著名烟柳之地!
这厮自己去便罢,偏偏把她乖巧端庄的嫡孙虞幼章也带去了!
虞明甫眼里的慈爱瞬间消失了。
她可没有这么不像话的外孙女!
魏禾神色自若,仿佛没察觉到她转变的态度,挥手让小太监换茶碗重新给她沏茶。
小太监自然还是年小白,无他,别的也使唤不动啊。
做皇帝寒碜成这样也是够惨了。
魏禾有些不满现状,但心情还是很好,从乱臣贼子到名正言顺,个中滋味,只有谋权篡位之徒才懂。
茶水苦涩,虞明甫尝了一口便不喝了,看皇帝面前那杯都没怎么动过,眉间悄然隆起一山丘时,魏禾悠悠开口。
“我想娶幼章当皇夫。”
虞明甫啪嗒一下又把碗摔了:“此茶有毒!”
年小白,以及一干宫人吓得纷纷围了过来。
“都退下,虞卿在和我开玩笑呢。”
虞明甫撩起衣袍在她面前跪下:“请陛下收回成命。”
魏禾声音不悦:“我与幼章少时相识,多年下来早已对彼此情根深种,何况我父后母族谢氏与你虞氏还同为中原大族,同枝连理,联姻不过寻常,他做我皇夫岂不是一段佳话?再说皇夫乃天下男子之最,旁人求都求不来,爱卿有何不愿意?”
你俩毛都长齐了么,就情根深种。
虞明甫脸皮抽搐,沉声道:“幼章顽劣,不堪担中宫重任,且臣自知家道中落,不敢与天家结姻。”
“爱卿担心这个?那我封你为宁安侯,你放心将幼章嫁给我便是。”
“陛下又与臣说笑了。”
一个连玉玺都摸不到的皇帝,谈什么封侯,这话说得真是……让人发笑。
但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或许是那太像顺文帝的一眼,让她差点以为皇帝提出联姻是动了什么旁的心思,就像她前面三个惨死的姐姐那样……说得这般任性,想必只是小儿女间的痴缠。
也不怪她多疑,虞明甫说家道中落实属自谦,虞氏虽非五姓,却也家底深厚,族谱可追溯到齐晋两朝,十年前那场针对世家大族的起义不仅没波及到他们,甚至还让虞氏隐有成为新五姓之势,皇帝要想利用虞氏在朝中翻出点浪花,并非没有可能。
但她虞明甫又不是赶着去送死的傻子。
当年嫁子顺文帝,一是看皇室尚有翻盘之机,二是见顺文帝有百年一君主的贤名,才敢冒险下注,如今这位两不沾,能不能保全自身都难说,她是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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