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毕，几人往繁台山去。
繁台山顶是座白塔，山下则是金柳河的上段环绕其间。
金柳河两岸引了自山上的溪水，形成了曲曲绕绕的细小水溪。杨柳修竹拂岸，春草苍然。
本就有意相邀过节，方有希早早让人准备好了。帷帐软垫，清酒甜酿，果蔬点心，甚至还还备了琴笛、棋盘和笔墨。
他们各自相坐，连带着丫头们也都由着年长的玉衡应星一并玩耍，尚且年少的小丫头们围坐在一起摘花插柳。
江策还是很爱玩儿的，瞧见游人在捞水里的素卵和绛枣，也去凑热闹，还稍带了郑少愈。
应星走到水边，将柳枝浸入水里，水沾满枝叶，拿着折下的柳枝过来笑着洒向几人。
“祓禊去灾，祥宁安康。”
她将柳枝递过，几人各自接过柳枝，相□□撒。
江策拿着柳枝，看向正在和方有希在水边捞素卵和绛枣的薛婵，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忽地，脸上一湿。
江策下意识闭上了眼，水珠顺着他的鼻梁往下淌。
他用袖子擦了擦，抬起眼。
郑少愈躲在李雾身后探了个脑袋，笑嘻嘻道：“二郎，上巳安康。”
他呼了呼气，柳枝瞬时被捏紧，倏然一笑。
江策把柳枝猛然浸入水中，一手拽着郑少愈的衣领，一手浸湿柳枝往他身上抖水。
他笑得灿烂柔情：“郑少愈，上巳安康。”
郑少愈一边嚎一边挣扎跑了，李雾站在原地笑道：“江二郎与郑六郎的感情真好。”
“是啊，毕竟一起长大。”
江策一边笑，一边悄悄在身后把柳枝浸入水中：“方才，没有李兄的份吧？”
李雾手上捏着还在滴水的柳枝，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没有啊，江二郎不信？”
一脸温和无辜。
江策微微侧头，装作认真的看水的样子笑道：“嗯，我信。”
见李雾微低头，江策抓准时机抽出柳枝往他身上洒水。
谁知对方的手更快，倒似提前准备好一样，向着江策迎面而来。
江策为着躲避，水只洒了李雾的一截衣袖，可李雾的水尽数落在了他的脸上。
对方笑着问他：“没事吧？”
江策抹掉脸上的水，抬头对上李雾那温润柔和的笑意，笑得僵硬。
“没事”
郑少愈不知道又从哪里窜过来，直接江策的脸放声大笑：“二郎你真滑稽。”
方有希向他们招手：“这酒可好了，这酒好，都来饮几杯吧。”
李雾笑道：“江二郎请。”
江策把柳枝甩入河面，随着飘下来的素卵和绛枣一起往下流。
薛婵坐在一侧，即使在认真饮酒吃点心仍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视线。她一抬头，那视线就消失了，只剩江策那半张脸。
她静静盯了他一会儿，才又垂下眼，若有所思。
方有希和李雾在两人身上移转目光，视线交汇后各自微笑，她就邀薛婵去放风筝了。
剩的几人由李雾相邀，坐下打了几盘棋局。
江策初时疾风劲草，可越往后越细腻多思。
李雾容雅随性，轻飘飘就杀得江策节节败退，最后让他郁闷地坐在一旁喝酒。
换到郑少愈，他笑嘻嘻坐下，跃跃欲试：“我是个臭棋篓子，李兄可要高抬贵手。”
李雾只是笑了笑，认真落子。
棋局一点点行进，郑少愈一会儿叹气，一会抓耳挠腮。
他棋风朝气蓬勃且张弛有度，几手看似笨拙可却灵活多变。
李雾被连吃几子，吃得他也不由得打量对方，可郑少与只是一如既往地玩笑。
“承让承让，今日运好。”
下到中盘，两人绞杀得厉害。你来我往，僵持不下。
李雾凝眉，摩挲着手里的棋子。郑少愈咬着手，很是苦恼。
江策从他们的棋局里转过目光，薛婵和方有希在水边打春幡，放风筝。
她在草地上小跑着，风筝高飞起来。
原来她那般的爱玩儿，爱闹，爱笑。
薛婵逗着女孩子们，将她们逗得面红耳赤，羞赫万分，一路追着她要打。而她就那样提着裙摆，躲避跳跃，轻轻巧巧的。笑声飘飘忽忽地，落在耳朵里，像一段粼粼沁碧的水波。
江策觉得自己好像躺在这水波中，身与心都飘飘然。待到污浊的血肉，坚硬无比的骨骼都洗净，自己又变得很轻很轻，轻到可以飘起来。
而他真的飘了起来。
像只风筝一样飞在那天上，那般轻快自由。只是下头又有一根细线被攥着，控制着他时高时低，时远时近。
低头一看，攥着风筝线的人，正是薛婵。
她噙着笑意，放出长线，于是自己又飞远了。不过一会儿，线在她手中收紧，他就又近了。
这是一个放风筝的绝世高手，他如此想。
可被人牵引着，控制着的滋味，于他而言是一种……很新奇却又不甘心的感觉。他不甘如此情形，想要让她变成自己手里的风筝。于是飞跃出去，猛然伸出手，抓住了她。
水边的欢笑声因江策突然的走近戛然而止。
众人皆停下自己的动作，看着他挡在薛婵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江策低头一看，他伸出手抓住的不是风筝线。
他抓住了她的......
一截披帛。
薛婵轻轻一拽，示意他松手，可是江策呆愣愣地站在那不知道干嘛。莫名其妙走过来，又莫名奇妙挡在她面前。
见他动也不动，她干脆猛地抽了一下披帛。因江策还紧紧抓着，所以整个人都被她拽了一下。
她皱眉道：“松手”
江策这才恍若大梦初醒，连忙松开手，退了两步往回走。
嬉闹因他来而止，又因他去而复。
他本不该回头，走了两步却又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薛婵并未和她们玩乐，而是站在水边，静静凝着他。披帛那样长，缠在她娉婷修长的身体上飘出去，瞧着还是很像一根风筝线。
直到对上她直接探究的目光，江策猛地转头，往郑少愈那边走。
薛婵眼中的江策走得越来越远，只是衫袍飞扬的模样，倒是很像自己手里的东西。
她抬起手，与那背影对比了一下，确定似的点点头。
“确实很像。”
像一只风筝。
江策回去，棋局尚未结束。他干脆狠狠灌了两杯酒，压下那快得惊人的心跳，直到绯红攀上脸颊，才又松了口气。
“这酒实在是太醉人了。”
他将自己喝得晕乎乎，垂下头不再看水边。然而天上的风筝有许多，怎么躲都躲不过。
等饮尽手里的酒，垂眸思索，在纸上提笔。
“你俩瞧什么呢？这么出神？”
郑少愈突然开口，手上还在收着棋子。
江策与李雾一同收回目光，视线交汇后错开。
江策问李雾：“你又赢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
郑少愈凑上来，叉着腰：“嘿嘿，没想到吧，是我赢了！”
江策被眼前这张突然放大的脸惊了一下，不自觉的就碰落了桌上的笔，滚落在了草地上。
他先是迅速不着痕迹地将纸张收入袖中，饮茶的李雾轻轻瞥了眼，几分淡淡的笑意融在茶水之中。
几声琴音起，铮铮如流水。
不知哪户人家，十分豪气地在水上浮了小小的酒杯和盛着点心菜肴的碟盏，顺着曲水流入各条曲水。
这次郑少愈遇见了熟人，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就将两人拽走了。年轻的郎君相谈甚欢，一时兴起，干脆围坐在水边对饮。
薛婵与方有希相互敬了酒，刚饮下撞上了江策看过来的目光。
水声潺潺，惠风习习。
江策勾唇，捞起酒盏向她遥遥敬酒，嘴一张一合说了些什么。
方有希投去目光，江策被抓包似的立刻别开。
她不禁看向薛婵，可是薛婵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笑意。
“江二哥方才与薛姑娘说了什么？”
薛婵笑了笑，伸手捞起流过身前的酒盏。
“山水风月，春时安好。”
只是普通的一句祝愿，没有特别的地方。
她拿起酒盏与方有希碰杯，轻笑道：“我敬你。”
方有希提杯，掩袖饮尽。
忽地，不知谁有感而发唱起了诗经里的篇章。
清扬的嗓音随着春风裹挟而来，有人先起了一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随后郑少愈与他和歌而唱：“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不仅他，又有人揽着身边好友的肩，在水边一并唱起了下面的句子。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江策放下酒盏，用长箸在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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