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囷,是谓卿云。”
胡霁一拍手,恍然大悟:“天官书里……我早该想起来的!姐姐,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言罢,未等沈卿云作何反应,这半大的姑娘便从凳子上轻盈一跃,像只灵巧的雀儿般,转身就朝院外跑去。
只留下沈卿云与青篱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地上那只圆滚滚的猫儿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对这场小小的骚动毫不在意。
“当心!”
胡野刚踏出正院,穿过小花园的月洞门,拐角处便猛地撞出个匆匆身影。
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险些与他撞个满怀的小姑娘:“出什么事了,这般匆忙?”
胡霁惊魂未定,怀中被紧紧抱着的书册却脱手飞出。
书页在半空中翩然翻飞,夹在里头的一页薄薄素笺倏然滑出。恰巧一阵清风拂过,那纸笺便如蝶般轻盈,不偏不倚,悠悠荡上了旁侧的枝头。
“哎呀!”
胡霁跺脚急道:“二哥!我够不着,快帮我拿下来!”
这样的高度,对胡野来说正好,一抬手便轻轻巧巧地将纸笺摘了下来。
他下意识地瞥了眼,目光却不由得定住。
那是一张女子的小像。
画者笔法极为精炼,仅以寥寥数笔,便勾勒出清丽的轮廓与温婉的神韵,栩栩如生。
越看,心头那股熟悉感便越是挥之不去。
胡野沉默片刻,问道:“这画的是谁?”
“二哥你好笨,这当然是云姐姐呀。”
胡霁一面说着,一面拾起地上那本书,熟练翻开,指着一处道:“你瞧这篇写的是什么?”
“胡家谁小时候没被逼着读过天官书啊。”
胡野虽一见这满篇文字就额角发胀,还是耐着性子看去,轻声念出:“卿云见,喜气也……”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怔住了。
手中那张轻飘飘的纸笺,此刻竟变得有些烫手。他默然片刻,忽而恍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这是大哥的笔墨。”
胡绥的丹青,确是一绝。
“没错,这书就是大哥留给我的。”
胡霁用力点头,语气笃定:“我就说怎么一见云姐姐就觉得面善,原来早就在画上见过啦。”
胡野的声线却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紧绷:“你拿着这本书……是要去给她看?”
“对呀。”
胡霁不明所以地应道,随即伸出手:“二哥,看完了就快还我,姐姐还在院里等着呢。”
“不行。”
胡野猛地将拿着素笺的手背到身后,动作快得几乎有些失态。
一股不知从何冒出的无名火混着难以言喻的恐慌在他脑中炸开,令他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不能给她看!要是让她看到这些……就全完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不仅面前的胡霁瞪大了眼睛,连胡野自己也僵在原地。
为什么不能看?什么叫做全完了?
这些话仿佛有自己的意志般冲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而震惊。
“二哥,你不对劲。”
气氛一度凝滞,还是胡霁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语气急切:“你快低头,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胡野有些紧张,却仍依言照做。
“眼中带青,印堂发亮……”
胡霁凑近细看,小脸渐渐绷紧,喃喃道:“再明显不过的螭魅缠身之象,二哥,你也太迟钝了些,近日真没觉得有何异样?”
梦里那些事,胡野自然不好直言,只问道:“螭魅是何物?”
“二哥啊,你小时候定是逃了不少功课,你看看你,少时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胡霁模仿起私塾先生,老气横秋地批评了他一句,才开口解释:“螭魅乃是山野里一种专食人执念的精怪,灵力低微。你身上这只,像是吞过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才会如此直接地影响到你。”
“好奇怪。”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抬头去看悬在檐角那些古拙铜铃:“府里檐下到处悬着避山铃,这等弱小精怪本该近身都难,加上我们的血脉本就是它们的克星,怎会缠得上你?”
胡野默然。
他心下已隐约猜到这精怪吞食过谁的执念。
也正因那执念的主人与他同源,才会在他身上发作得如此深切。
于是他追问道:“该如何驱除?”
“简单。”
胡霁解下腰间一枚小巧的铜铃:“这东西昼伏夜出,入夜后最为活跃。你将我这铃悬于床头,安睡几晚,它自会消散。”
见胡野随手将铃铛揣进怀里,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胡霁急忙扯住他的袖子叮嘱:“你可别小看它!这铃铛看着不起眼,铸的时候可是掺了我血的,是认了主的东西!”
“认主又如何?”
胡野不解,反问道:“难不成我揣进兜里不还给你,这东西还能嗖地一下飞回你手里不成?”
“那当然不是。”
胡霁嘻嘻一下,露出两颗小虎牙:“我顶多让它在床头一声不响,叫你被那螭魅夜夜缠得睡不好觉。”
她说着叹了口气,略带遗憾地比划着:“早知当初就该打成个小匕首或者小刀的样子,哼,到时候你连鞘都拔不出来,急死你!”
胡野摇头失笑,将那张小像仔细夹回书页中。
目光掠过画上容颜时,终是忍不住低低一叹。
连日来缠绕心头的迷雾骤然散尽,真相水落石出。
是释然吗?似乎不尽然。
更多的,或许是深切的遗憾。
生死如河,彼岸相隔,待到幡然醒悟时,故人早已错过一生。
“这画像,还是不要给云姑娘看了。”
他将书册阖上,递还回去:“毕竟是大哥的旧物,惹她伤怀,反倒不好。”
胡霁年纪虽小,心思却极为通透,稍一转念便明白了其中关窍,懊恼蹙眉:“可是我都跟姐姐说定了,这可怎么办?”
“我们阿霁这般机灵,定能想个妥帖的说法圆过去。”
胡野朝她点了点头:“二哥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一步——”
眼见那高大身影在花园小径尽头一闪便没了踪影,胡霁气得在原地跺了跺脚。
她就知道,她这二哥看似可靠,实则是最最靠不住的!
冬尽春至,流光易逝。
小花园里最后一株寒梅也已凋谢。
这些时日,沈卿云忙得几乎没有喘息之机,甚至连今夕何夕都无暇细想。
分房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中的周旋与操劳,属实一言难尽。
待此事尘埃落定,老祖宗便以静养为名,闭门不出,整整一月未曾见客。
府中大小事务,除了青姨从旁协助外,竟大多落在了她这个外姓人的肩上。
她曾委婉问起,胡家难道再无其他长辈可以主事。
青姨对此讳莫如深,只遮遮掩掩地透出,二十年前,随着先太子被废黜至北地,胡家也发生过一场不为人知的巨变。
直至收到来自盛京的回信时,沈卿云方才恍然惊觉,不知不觉间,已过去了两季光景。
景昭的信写得简短,只略提了盛京近来局势,有意无意地带过一句唐家近况。
信中说,蜀州唐家已追随崔家,彻底倒向三皇子的阵营,如今朝堂夺嫡之争愈演愈烈,连江湖格局都受了波及。
沈卿云捏着信纸,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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