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皎面无表情地转身坐正，五指收拢，默不作声地把签藏了起来。
很少见的，她生出了一点点的羞耻感，许是因为离婚手续没走完就被抓包在算姻缘，急急寻觅第二春。
更不用提这人是和她不清不楚的谢颂。
“下午问你的时候，不是说没空来吗？”调酒师似是与谢颂很熟稔，问：“尝尝乌木与佛手柑？”
“好。”谢颂应了一声，在她右手边的位置侧坐。
她本能地挺直了背，小黑裙后背镂空，含混地露出一小片白润的肌肤，在暗色里泛起层层光泽，谢颂的角度恰好能看得清楚。
他眼底的墨色微深，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转向吧台。
跟她前后脚来喝酒，又是小纪强烈推荐的酒吧，谭皎合理怀疑，他是故意来制造拙劣的偶遇。
“谢少，你偷窥隐私。”她语调平平。
谢颂问：“旧缘，是隐私？”
很遗憾，不仅不是，反而广为人知。
互联网充满了记忆，存有不少营销她和霍延cp的视频，她试图让林清清联系营销号删除，对方基本全部开出高昂价码，遂放弃。
谭皎不介意过往偶有污点，都只是人生体验而已。
“你怎么变无赖了？”调酒师端上杯盏，酒水中远闻也有柑橘的清香，说：“旧缘在于旧，既然已经断了，有什么好提的？”
谢颂轻哼一声，瞧了眼安放在冰块上的粉玫瑰，浅浅地喝了一口，说：“苦了。”
调酒师浑然不在意，一边擦洗着器具一边信口说：“你在欧洲挺能吃苦啊，回国才多久呀，就只能尝甜的啦？”
话语里流露出的熟悉和默契是不加掩饰的，谭皎的关注点在他们俩的面容上轮流过了一遍，恍然觉得神情和气度如出一辙。
都是漫不经心的，仿佛没有什么能干扰到他们的轻慢。
他们是真正的同类。
调酒师留意到她直白的眼神，警觉道：“别误会哦，我们俩是堂兄妹，我叫谢清露。”
这个名字，谭皎不陌生。
放在一个月前，谢清露在海城的名声远比谢颂响亮。
她是谢家旁支的女儿，这一家专门处理些见不得光的事件，她年纪轻轻已经手掌家中大权，黑白通吃。
谭皎完全没想到，混迹于黑夜的谢清露看起来也不过是个特立独行些的女孩，她以为至少该有个花臂唇钉之类的叛逆标识。
不用再猜，谢清露应是和谢颂同一战线，出现在船上调酒，便是一种态度。
“你好，久仰大名。”她举起杯，轻轻地碰了一下谢清露的酒杯，说：“我叫谭皎，是谭氏珠宝的。”
她们俩极其快速地寒暄了两句，等结束后，谢颂忽然开口：“你说，那旧缘怎么样？”
谢清露不明所以地瞥了谢颂一眼，她和谢颂年龄相仿，有幼年情谊，她高中在欧洲留学，辗转和谢颂取得联系，已经算是谢颂社交等级里十分亲近的人物了。
谢颂那时想尽办法保全自身，骨子里透着疏离，她也是耗费了许久才能同他正常交流，如今他竟会追问别人的姻缘，她难免好奇。
“你能把生日告诉我吗？”她征询谭皎的意见，得到答案后，手指在桌上比比划划地算起来，眉头渐渐皱成一个小疙瘩，惊奇道：“你结过婚啦？”
谢清露长着一张潮流的脸，但她平时网速很慢，所以完全没认出谭皎是近日绿帽风波的主角。
母胎单身、在这个年代会被人怀疑有功能障碍的高冷总裁，对一个离异过的女人感兴趣，谢清露只是稍稍一想就觉得刺激，语气都跟着兴奋跳脱起来。
“啊，在离了。”谭皎也不觉得被冒犯，顺着回答。
“你前夫，咦，我想起来了，是霍氏的吧？你挺旺他的，他之后该走下坡路咯。”谢清露拍拍脑袋，边想边说。
谭皎不喜欢旺夫的说辞。
她想了想，说：“我其实一直想说，按现代观点来看，女人旺夫算不上什么好事吧？都不如旺自己来得好。”
“是哦。”谢清露认同地微笑，“男人啊，贱命一条。诶，夸张说法，阿颂就不用别人旺，我替他算过，还挺旺妻。”
她们俩聊得热烈，谢颂的一杯酒已经见底，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波澜不惊，对于谢清露的调侃没有半点反应。
谢清露嫌弃地嘟囔：“真没劲。不过，如果你哪天想干掉你前夫，可以联系我哦。”
“需要择吉日吗？今天就行。”谭皎接得爽快。
“呀，我开玩笑的。”谢清露嘻嘻一笑，收走两人面前的空杯，问：“还要喝什么？”
她的问话声还没落下，虚掩着的门被推开，随之涌入的是叽叽喳喳的说笑声，挤进来五六个男男女女，皆是二十岁上下。
“清露，你还真在这儿！”语声嘹亮，说话人是个面泛红光的公子哥，像是已经喝过一轮的样子。
谭皎随意地抬眸看去，视线猛的滞住，人群中竟有两个熟悉的影子，一个身穿超短裙，正笑得露出小虎牙，另一个眉头微蹙，略显不耐。
在同样看到她时，一个的笑容彻底凝固在了脸上，另一个的眼神，写满了惊异，还隐隐，有些不满。
“谭，荔，子。”谭皎一字一顿地唤了一声，瞳色瞬时冷了下来。
从任何角度来看，谭荔子都不该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游轮上。
两天前，谭荔子被谭衡亲自送来上班，两个人在父亲面前扮演了一分钟姐慈妹孝，谭衡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在她的授意下，许源柏给谭荔子安排得满满当当，拉表格、统计人头、收发快递、订下午茶等等一系列琐碎工作都交付给了她，美其名曰，管培生。
谭荔子要做的工作不需要动太多脑子，唯独要的是耐心，况且，她笃定荔子不会熟练使用Excel，尤其不会用函数，一样样手打下来，够她做几天。
眼前是面色冰冷的姐姐，谭荔子很想转身就逃，但正当她视线飘忽时，意外捕捉到旁边安静坐着的人。
那竟是她心心念念想见一面的谢颂！
那她说什么也不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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