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万国宫附近一家历史悠久的五星级酒店。厚重的羊毛地毯吞噬了脚步声,水晶吊灯将走廊映照得金碧辉煌,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雪茄与旧钱权势交织的气息。这里正在举行的是全球工业物联网领域最具影响力的标准组织——工业互联网联盟的年度全会及下一代标准框架研讨会。能收到这份镶嵌着烫金徽章邀请函的,无不是行业内的巨头、学术界的泰斗,或是手握核心专利的规则制定者。
颜旭手持那份来之不易的、标注着“观察员”的入场凭证,通过了严格的安检,走进了主会场。会场布置呈阶梯式扇形,深红色的座椅如同剧院,最前方是巨大的环形主席台和多媒体屏幕。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人,大多是西装革履的欧美面孔,彼此熟络地低声交谈,空气中流动着一种属于圈内人的松弛与权威。
他与几位随行的技术专家,被引导至会场最后排、靠近出口的一个不起眼的区域。这里的座位没有桌板,视野也相对受限,是专门为“观察员”设置的席位。与前排那些拥有固定席位、面前摆放着姓名牌和投票器的“正式成员”相比,这种物理位置的区隔,无声地宣告着身份与权利的差异。
会议开始,主席台上就座的是几位来自欧美顶尖高校和企业的资深专家,以及像通天集团、西门伯克这样的产业巨头的首席技术官或标准战略负责人。他们掌控着会议的节奏,引导着议题的走向。
当讨论进入到下一代核心通信协议架构的关键技术路线时,通天集团的代表,一位名叫理查德·米勒的副总裁,从容地走到演讲台前。他年约五十,头发灰白,举止优雅,带着一种长期居于主导地位所养成的自信。
“各位同仁,”米勒的声音通过高保真音响传遍会场,清晰而富有感染力,“基于我们过去数十年在工业通信领域的积累,以及对未来智能化需求的深刻洞察,我们认为,下一代标准的核心,应该建立在‘分层解耦、智能边缘’的架构之上……”
他身后的屏幕上,呈现出精美的技术架构图,引用了大量通天集团主导或深度参与的技术文档和白皮书。他的论述逻辑严密,引经据典,不时获得台下其他核心成员的点头附和。他谈论着“互操作性”、“数据模型”、“安全框架”,每一个术语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这就是未来唯一可行的道路。
颜旭坐在后排的阴影里,静静地听着。他能听懂米勒讲的每一个技术细节,甚至能敏锐地察觉到其中某些路径选择,明显带着延续通天集团现有技术优势和专利壁垒的意图。然而,他和他所代表的“新旭日”联盟,在这里却没有发言权。
国际标准组织的运作规则清晰地划分了层级:核心成员拥有提案权、投票权,决定着标准的走向;而观察员,只有旁听、学习和有限参与讨论的权利,无法影响最终的决定。这就是行业制高点的争夺——三流企业做产品,二流企业做品牌,一流企业做标准。谁掌握了标准,谁就掌握了行业的话语权和游戏规则,就能让后来者不得不沿着自己设定的路径前行,并支付相应的“过路费”。
颜旭看着米勒在台上侃侃而谈,看着前排那些巨头代表们专注而认同的神情,一种无形的、却重若千钧的排斥力包裹着他。这种感觉,比在曼海姆法庭上面临法律指控时更加令人窒息。法律尚有条文可循,有证据可辩,而在这里,规则本身,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墙。他被允许进入这个殿堂,却只能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人决定着未来世界的蓝图,而他和他的“琉璃”,他的联盟,仿佛只是这个蓝图之外无关紧要的注脚。
他甚至能感受到一些偶尔扫过后排的、带着淡淡审视或干脆是忽略的目光。那是一种体系对闯入者的本能排斥,是既得利益者对挑战者的无声警告。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他知道,“新旭日”在技术突破和市场攻坚上取得的所有成绩,在这里,都还不足以换取一张参与制定规则的门票。这条通往金字塔顶端的路,比想象中更加狭窄,也更加崎岖。他不仅需要更先进的技术,更强大的产业联盟,还需要更深厚的国际人脉,以及对这套规则体系更深刻的理解和更长远的布局。
日内瓦湖的景色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映入眼帘,波光粼粼,美得如同明信片。但颜旭的心中,却充满了前路漫漫的沉重。他意识到,打破技术垄断只是第一步,想要真正屹立于世界产业之林,必须要有勇气和智慧,去撼动那由别人书写了数十年的规则本身。而这,注定是一场更加漫长而艰难的远征。
主会场内,关于下一代标准技术路线的讨论仍在继续,通天集团代表米勒的声音通过音响系统清晰地回荡,主导着会场的主流叙事。颜旭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对身旁的随行专家低声交代了几句,便悄然起身,离开了那片属于“观察员”的阴影区域。
他没有试图在会议正面对通天集团的观点提出挑战——那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引来更多的审视和排斥,甚至可能被直接剥夺旁听资格。他选择了另一条路。
酒店宽敞华丽的走廊、提供精致茶点的休息区、甚至是吸烟室,都成了他的新战场。他目光敏锐地扫视着那些佩戴着不同颜色胸牌(代表不同级别成员或观察员)的参会者,寻找着潜在的机会。
他首先注意到了一位日本代表,来自一家在工业传感器领域颇有建树的中型企业“松下部品”。这位代表独自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湖景,眉头微蹙。颜旭端着咖啡,自然地走过去。
“景色真美,可惜会议内容有些沉闷,不是吗?”颜旭用英语微笑着搭话,语气轻松。
日本代表转过身,礼貌地点头回应。颜旭适时递上自己的名片,并介绍了“新旭日”和“琉璃”芯片。他并没有急于推销,而是将话题引向了工业传感器在复杂网络下的通信稳定性和数据延迟问题,这正是“松下部品”可能面临的痛点。
“我们在‘琉璃’协议的设计中,特别优化了针对高频、小数据包传输的机制,”颜旭拿出平板电脑,调出了一些非核心的技术示意图,“或许能缓解贵司在某些应用场景下的困扰。”
日本代表的眼睛亮了一下,显然被切中了要害。两人就技术细节交谈起来,气氛逐渐热络。颜旭能感觉到,对方对通天集团主导的标准中,某些过于倾向特定架构、增加传感器设计和成本的部分,确实心存不满。
接着,颜旭又在咖啡机旁“偶遇”了一位韩国“三星Techwin”的代表。这家公司在工业机器视觉领域实力强劲,但同样在寻求更开放、成本更低的通信解决方案。颜旭与他分享了“新旭日”联盟致力于构建开放生态的理念,并提到了与莱茵金属合作中解决实际问题的案例。
“通天集团的协议很好,但……有时候太‘重’了,而且授权费用是个不小的负担。”韩国代表压低声音,用带着口音的英语感慨道。
颜旭表示理解,并顺势提出:“也许,我们这些寻求更多选择的企业,可以多一些交流。毕竟,健康的市场竞争,应该有利于技术创新和成本优化,不是吗?”
类似的场景在会议间隙不断上演。颜旭还接触了几家欧洲本土的中小型科技企业,它们或在特定细分领域有独到技术,或因无法承受巨头的高额许可费而被边缘化。颜旭发现,尽管背景不同,但这些企业代表们普遍流露出一种相似的情绪:对现有标准垄断导致的高成本、低灵活性的不满,以及对能够打破僵局、提供新选择的“挑战者”的隐隐期待。
他没有空谈理想,而是用扎实的技术理解、清晰的商业逻辑,以及“新旭日”已经展现出的技术实力和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如莱茵金属案例),作为沟通的基石。他的真诚和对技术的尊重,打动了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代表。
一种基于“挑战者”身份的、尚未言明却真实存在的微妙同盟,开始在会议的非正式场合悄然酝酿。交换名片、约定后续技术交流、甚至隐晦地表达对某些标准提案的不同看法……这些看似零散的互动,像涓涓细流,开始汇聚。
在这个过程中,颜旭清晰地感受到,他不再是在斯图加特展会上面临无人问津的孤独开拓者,也不再是曼海姆法庭上独自面对强大法律团队的被动防守者。通过在国际商业舞台上构建统一战线,寻找利益共同体,他正在将个体的力量,融入一股更大的、同样渴望改变现状的洪流之中。
虽然这个“同盟”还非常松散,远未到能与通天集团正面抗衡的程度,但它代表了一种可能,一种打破固有格局的希望。当颜旭再次回到主会场,坐在那个角落的观察员席位时,他的心态已然发生了变化。他依然能感受到那无形的排斥力,但心中更多了一份沉着与策略。他知道,通往规则制定者的道路漫长,但他已经找到了前行的方法——不是硬碰硬的蛮干,而是合纵连横的智慧。他,不再是单打独斗。
日内瓦的会议进入尾声。按照议程,是留给观察员的最后一次简短发言机会。通常,这只是一个象征性的环节,大多数观察员会选择宣读一份精心准备的技术摘要或立场声明,语气谦卑,内容无关痛痒,试图在巨头林立的场合留下一个模糊而安全的印象。
几位观察员依次上台,果然如此。他们的发言谨慎而克制,淹没在会场略显疲惫的空气里。前排就坐的核心成员们,包括通天集团的理查德·米勒,大多低垂着眼睑,或翻阅着手中的文件,显然并未投入多少注意力。
轮到颜旭时,他缓步走向讲台。他没有携带任何平板电脑或演讲稿,手中只有一杯清水。他站在巨大的环形主席台前,身影在宏大的会场背景下显得有些单薄,但脊梁挺得笔直。他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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