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自由落体式下坠那几秒,一切没有尽头,窗外云层急速上移,引擎在嘶鸣,程荔缘僵直靠在座椅上,感觉内脏都悬浮,尤其心脏,全身被紧紧压迫着,耳膜发胀,能感觉有巨大的轰鸣和撞击,其实什么都听不见,世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来不及跟上,没有任何情绪,好像身在茫茫大雾中,只能感觉到温度,是她的手和另一只手交缠紧握。
甘衡的手。
她无意识侧过头,甘衡下半边脸被吸氧遮去,程荔缘脑海恍惚,看见了十四岁的他遭遇滑雪事故,躺在病房里,脸上也戴着吸氧面罩,闭着眼无知无觉的样子。
那双眼睛燃烧一样看着她,她领悟了之前他眼睛里那些幽暗变化,超越了语言不需要动脑,好像他们的灵魂看见了彼此。
仿佛被短暂抛入虚空,那些不曾说出口的话,来不及做的事,都在这一眼中万年,过完了未完待续的一生,然后终结。
她人生无数的发光线,延伸出去像巨大无边的光之树,有甘衡参与的那一半枝叶繁茂,没有他参与的同样光芒闪烁。
即使不在一起,他们的感情也早已生根发芽,美好的感觉一直流淌于发光的童年,不变成大人的爱情也没有关系。也许有比他更适合她的人出现,有比她更适合他的人出现。
留白在蔓延,瞳孔里清晰倒映的彼此,还有近乎疼痛的认真。
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失重感消失,机身慢慢从倾斜到平稳,恢复到高度。
感官恢复了,现实也重新灌入,程荔缘意识回笼,全身还是一动不动,身体不愿意有反应,感觉到手上干燥温暖,不知道什么时候甘衡直接包住了她的手,他们的身高差导致他们手大小也差很大。
程荔缘没有跟他比过手的大小,总觉得那是很暧昧的举动,现在也不用比了。
甘衡没有松开她的手,她也没有挣脱,大家都沉默着,程荔缘耳膜豁然疏通,听力恢复了,机舱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程荔缘感觉所有人都跟她一样,她目光落在过道上,看见杂物散落了一地。
飞机开始稳定巡航,舱压也恢复正常,刚刚还轰鸣到震耳欲聋的引擎,现在变成了正常的轻微嗡鸣,外面云变得稀疏,猝不及防现出干净夜空。
广播响起,机长安抚着大家,解释了下刚才的颠簸,空乘也及时转译,“飞机已脱离不稳定气流,目前飞行状态正常,航线已调整至安全高度,后续航程天气平稳,请您继续系好安全带,乘务员将稍后恢复客舱服务,再次感谢大家在突发情况下的冷静配合。”
大家这才慢慢恢复状态,不过没人哭,起码程荔缘没有听到什么明显的哭声,她向过道另一头看过去,有两个乘客跟她和甘衡一样,也手握手,正松开对方,表情从僵硬中一点点复苏,他们不认识,纯粹濒死体验本能寻求支撑。
甘衡转过来,抬手摘掉氧气罩:“你没事吧。”
程荔缘摇了摇头,终于松开了他的手,甘衡觉察到了,没有强行挽留,程荔缘两只手摘掉了氧气罩。
空乘过来了,把掉下来的氧气罩手动收回去,一边轻声安抚着乘客们,帮他们捡起地上的东西,检查有没有人不适或者受伤。
过了一个小时,气氛才彻底恢复正常,不少人疲倦地倒头就睡,也有很多人心有余悸,根本睡不着,就默默躺在那边发帖子,分享劫后余生的经历。
黄秋腾他们也在群上发消息,不过程荔缘没心情参与,甘衡帮她回了一句:“我们没事。”
程荔缘把座椅放平,脸朝窗外安静地蜷缩起来,裹着毯子,这次没戴眼罩了,睡着之前甘衡的眼睛又浮现于眼前。
像幽暗水中燃烧的旭日。
这次直飞有十三个小时以上,他们睡了一觉,醒来刚好北京时间早上,当地时间凌晨。
程荔缘之前休息时填了早餐卡,感觉这一趟正要睡觉,突然被闪击,体验自由落体,从暴击中恢复,睡觉,醒来,吃东西。
一顿丰盛美味的早餐后,机舱里其他人体力和情绪也终于恢复了,大家心情开始高涨,准备迎接假期。
透过舷窗,天地开始倾斜,高度不断下降,下方出现一片流动的冷白光雾,现出大地,人类文明星罗棋布,化作黑暗中四面八方延伸的金粉长河。
他们降落在了苏黎世机场。
飞机和跑道接触的一瞬间,座位轻轻震动,程荔缘的心脏归位,人回到了大地上。
客舱内有人鼓掌,接着是噼里啪啦一片掌声和欢呼,素不相识的中国乘客与外籍乘客也都在击掌,有人学了一声长长的狼嚎,大家笑声一片,异国夜幕中,程荔缘看到了不断后退的跑道灯。
机长关闭了外侧发动机,飞机越来越慢,在跑道上滑行,终于抵达廊桥,彻底停稳。
“尊敬的乘客,请您仔细检查座位周围及行李架上,确认已携带好您的所有随身物品,……请您在起身和行走时注意脚下安全,……”
大家开始起身拿行李,机舱内忙中有序,程荔缘早就收拾好了随身物品,甘衡起身让出位置,示意她走他前面。
程荔缘躺着太久,膝盖有点发软,踉跄了下,被甘衡一把扶住,她手臂擦到了他躯体,隔着薄薄的棉质衣料,能感觉到他肌理的坚实。
“谢谢。”程荔缘连忙站稳,脸上稍微有点热意,很快散去。
她能感觉到先前濒死时和甘衡的连接,在他们心底都留下了一点什么,她希望这样的波动能很快代谢掉。
黄秋腾头发有点乱,脸色气血不太充足,表情却很精神,迫不及待跟程荔缘聊了起来,分享她在飞机变跳楼机之后心情如何如何,安保大叔跟在甘衡后面,在跟他低声说着什么。
当地凌晨,很多人情愿留在航司休息室预约个冲淋,喝点咖啡和葡萄酒压压惊,他们一行人没有停留,出了机场,上了等候他们的专车,直接前往因特拉肯入住当地酒店,日出时就能在山区尽情遨游了。
三个女生一个大套房,洗了个澡,休息了几个小时,倒了倒时差,下去跟大家汇合,又吃了点东西,程荔缘见到了安保大叔和另外一个向导,是甘衡专门聘请来带他们全程旅行的,精通英德法三语。
他们先去了劳特布伦嫩,壮观湍流直坠幽深山谷,尖顶树林一簇簇的,草坡像天鹅绒,木屋星星点点分布于谷底。
山脉宏伟而灵动,铅灰色低云压在崖顶,反而感觉上不接天,云雾也在山腰流动,直到阳光穿破云层,驱散出一片蓝天。
碧绿的山坡草甸就成了画布,阳光下大片金翠耀目,也有大片阴影的幽邃,明暗对比,都在移动变幻。
人望出去目不暇接,视线会自然在不同高度的景物间跳跃。公路边一个桥洞底下,都能看见浅绿的灌木和淙淙的垂直瀑布。
他们还去了少女峰的徒步路线,路过碧蓝宝石色湖泊,黄秋腾忙着拍照,路边的牛羊白色的花丛都拍,吴放和陈汐溪也完全沉浸于风景中,萧阙一个人走在旁边,甘衡陪着程荔缘,走在最后面。
“为什么感觉空间分了好多层,纵深感好强?”黄秋腾一边看照片一边感慨。
“底部是路,近景是房子,草坡树林往上走,悬崖垂直切割,然后是天空和雪山,近中远上下视野都是拉满的,梯度风景很丰富,望出去没有遮挡,让你感觉物理上自己很渺小。”陈汐溪分析说。
程荔缘不是第一次来。
她想起了当初她和董芳君一起陪甘衡来看学校,甘衡最终没有去那所国际私校,董阿姨倒是带着他们把瑞士玩了个遍。
回忆像空气无孔不入。
他们还去坐了过山车,一辆短短的红色缆车,载着他们在在云端天梯一样的车道上缓行。
有一段向下的坡道特别长,视野中连绵起伏的山峦,近处闪闪发光的山顶山谷尽收眼底,程荔缘有点恐高,紧紧抓住扶手,甘衡坐在外边,帮她挡住悬空那半侧,有他挡着,程荔缘感觉好过了很多。
微风吹拂,所有人都觉得特别舒爽,有人把胳膊抬起来,模仿泰坦尼克号经典姿势。
“上次你在这里掉了个玩具,还想回去捡。”甘衡说。
程荔缘想起来了,那是她心爱的毛绒玩具之一,曾经的旅行搭子,心头肉不禁隐隐作痛,咕哝说:“希望它被哪个好心人收养了。”
甘衡露出淡淡的笑容。
“肯定是。”
前面吴放他们也都听见了,大家也都不是傻子,男生都还好,看在眼里不说。
到晚上回住的地方,黄秋腾忍不住开始八卦:“我觉得甘衡爱上你了!”
程荔缘正在喝水,差点一口喷出来。
“没有。”
“有,太明显了。”连陈汐溪都这样说。
两人一个热闹一个冷静,都是八卦的,轮番问了半天,程荔缘说了些她和甘衡小时候的事,可能比她想的说的要多一点。
陈汐溪陷入长久沉思,黄秋腾捂住脸,眼睛都笑弯了。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程荔缘赶紧纠正。
“为什么?”
对着朋友,程荔缘能很自然地说出那些曾经如鲠在喉的话。
“他要继承他们家里那些产业,我有自己想做的事,”程荔缘想到了董阿姨出入社交聚会,她做不到那样,甘衡以后身边的人是她,对他们双方都是非常吃力的折磨,他得不到助益,她也没有自由。
“啊……”黄秋腾说。
“确实,是不是一个世界的很重要。”陈汐溪倒是很赞同她。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支持你,”黄秋腾总结,“来玩枕头大战吧!”
不到几分钟,女孩子们跑跳追逐,闹成一团,房间很漂亮,大家都是普通家庭,住一晚都很开心,感觉像午夜南瓜马车那样神奇,程荔缘也飞快忘了烦心事。
最后两天,他们回了城区,逛逛博物馆,喂喂天鹅那些,过的比较悠闲。
“甘衡呢?”吴放拉开椅子,他想吃中餐,发现当地物价离谱,一碗面是国内的十倍多,日式拉面更是齁咸。
“他去办事了,让我带大家好好玩。”安保主管稳重地戴上墨镜。
程荔缘划开手机,好几条甘衡的未读语音。
“我明天要去找设计那块表的家族的后人,有事随时联系我。”
其他语音都日常小事,比如最后一天有专门导购带他们去大道购物,都安排在行程内,让黄秋腾和陈汐溪她们不用顾虑。
以前甘衡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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